第10章 第 10 章

“根据检测出来的精神强度来看,这位黎小姐是A级向导。”

“只是她的身体有些不太好,这是她的体检报告,可能是长期在污染地区待过,她体内不少污染残留正侵蚀着她的内脏,但幸运的是,她的精神力有净化的能力,和体内的污染达成了一种平衡状态。”

“我介意让黎小姐留在白塔进行治疗,白塔也很希望有优秀的向导加入,毕竟她都能为你疏导,并帮你净化了污染不是吗?”

女医生将体检报告递给了脸色不太好的赤长官,随后便继续忙去了。

赤野渡现在手里有黎姠的个人信息,也有了她的体检报告。

“黎姠的注册信息显示她是土生土长的望京人,今年28岁。”赤炬在一旁低声道。

“28岁?”赤野渡冷笑了一声,他翻开体检报告,“体检的骨龄显示她应该是24岁。”

赤炬没有说话。

赤野渡的语气重暗含着阴沉的怒火:“注册地是贡山,这地方历来就是专做假身份选择的地点,望京也就这里是留给那些老东西做手脚的地方,她倒是懂行,一下子就找对了位置。”

“其他信息找不出来吗?”

“没有其他生活的痕迹,黎小姐仿佛就是凭空出现的一样。”

如果连赤家都找不出来,那就不可能还有谁能找出来。

赤野渡不相信有人能够把自己的前半生藏得那么严严实实,但凡人生活在世上,就必定是留有痕迹。

只有一种可能,在这个假身份之前,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。

但是……

“精神体确定是火焰?”赤野渡不清楚自己的语气中有没有藏住那几分不甘心。

“大人……白塔的检测,是不会出错的。”

赤野渡知道。

正因为是知道,所以他才感到痛苦。

这个世界的常识:人不可能有两个毫不相关的本源精神体。

赤野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,他抓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几近碎裂,但是最终只是缓缓地松开力道,留下深深的折痕。

几近欲呕又恨不得杀光全世界的心情又再次浮现,他深褐色的瞳仁闪过几丝猩红,内心的痛苦仿佛能将他此刻淹没。

赤炬何尝不明白长官的心情。

那个女人是他们这几只舰队的禁忌——

自从她死后。

没人知晓她当初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,在这样展现出完全败绩的战场上,一人前往孤蜀道,将他们唤回了理智。

A级向导是无法承受这么多S级向导的共感以及精神链接,还是不同族群的链接,她只说了一句话,精神力就这样崩溃泯灭。

而在这样浓度的污染中,她也不可能走的回来。

赤炬也同样感到痛苦。

他看着此刻的长官,唯有沉默才能掩饰住自己的心情。

赤野渡一脚踢翻了座椅,却没有丝毫得到发泄。

他就像是困兽一般,走投无路地在原地团团转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最无力的时刻。

是他没有用,是他还不够强大,也是他还太蠢。

蠢到以为褚西洲那个蠢货真的能够保护好她,反而还要被她反过来保护。

所有的检测结果都显示黎姠和林想不是同一个人,但是赤野渡野兽般的直觉却又不相信这样的检测结果。

他不清楚究竟自己的不甘心,还是只是自我欺骗。

但是这个名字……赤野渡磨了磨牙,他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浓烈炽热,黎姠,林想。

就连名字都这么地相像,赤野渡不清楚究竟会不会是她的恶趣味。

她就是这样的人,看起来温和得没有脾气,但其实总藏着几分可恶的恶趣味。

赤野渡承认林想带给他无限平静的安心,仿佛只要她在身边,这些纷扰又残酷的战场就有了一息喘息之地。

哨兵的情绪会带着几分神经质,他还记得她发间淡淡的清香,也记得她恼怒时生动的眉眼。

他恨不得咬破她的喉咙,撕碎她的血肉,将她融入自己的骨髓。

但是他又舍不得,只能让她被咬了一口之后对他进行报复,这让他感到愉悦。

赤野渡胸口微微起伏,他凝视着不远处的那扇窗户,那是那个自称为黎姠的女人所在的房间。

“她是。”赤野渡说。

在这样窒息般的氛围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,但是一旁的赤炬却听懂了。

他有些讶异。

昏暗的光线将赤野渡的五官轮廓切割,深邃的眉弓下是野兽一般闪着精光的眼眸,死死地看着窗户,仿佛能透过窗户,看到某个人。

赤炬不知道赤野渡是在自我欺骗,还是真的如此笃定。

体检报告、精神体都显示着她和林想不是同一个人。

黎姠没有整容痕迹,她运用精神力十分成熟,都明确展现着她并不是林想。

但是赤炬不得不承认,这个黎姠和林想的走路方式、生活习惯,各类小动作都一模一样。

如果是针对他们的阴谋,这样的马脚又太过于拙劣,而她似乎是不屑于掩饰。

赤炬一如既往的沉默地站在赤野渡的身旁,但是此时此刻,他相信首领的任何言论。

内心升起,他都无法忽视的,隐秘的期望。

林想悄悄地出了房间,打算透透气。

她左看看右看看,松了口气。

还好没有一熊一狼。

打发赤野渡离开也不容易,林想躺得够久了,实在是躺不动了。

医生给她做了检查之后也放了她出来,叮嘱她只是因为使用精神力过度力竭晕倒昏睡,要好好休息。

林想问过能不能离开,但是很显然医生也做不了主,面对她无能为力的表情,林想也不打算为难对方。

尽管她对于回到白塔这件事有些抵触,不想再遇到一些过去的人和事,也不想再面对像褚西洲那样捉着不放的人,但是她也知道以她现在的小身板,别说走出白塔了,走出这片区域都是个难题。

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,是白塔的向导疗养区,不知道是不是赤野渡打过招呼的原因,她所在的楼的位置,只有她一个向导,其他的都是普通工作人员。

一墙之隔,就是哨兵的生活区。

林想慢慢地走到花园里,熟悉的环境让她稍稍放松,还有些恍惚。

那个时候离开白塔前往战场,林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回不到这里了。

战争很残酷,吞噬着联邦的每一个人。

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,亦或者是生活在联邦的普通人,都和战争息息相关。

来自宇宙的污染太严重了,哨兵和向导就像是一次性地废品一般,不断地往前线运送,不断地死去,不断地挣扎。

林想有三世。

第一世是普普通通地球人,活在红旗脚下,平平安安的太平盛世。

第二世冷不丁成了向导,还没熟悉几年,便扔进了战场这个大熔炉。

如同绞肉机一般,前线永远是充满着鲜血、腥臭与黑泥。

那时候的S级哨兵越来越少,前线战力吃紧,联邦太需要哨兵来抵御来自宇宙深处的污染,为了尽快让哨兵们恢复理智并投入战场,越级治疗的向导成为了弃子,成为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一次性工具。

林想是凭借自己精神体的净化特殊性才没有被榨干的。

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那些选择她来治疗的哨兵也越来越多。

林想认为这是哨兵天性里残忍的恶趣味。

他们对玩弄他人精神力有一种快感,尤其是当向导无力纠缠与虚弱,生命掌控在他们手里时,他们会感到兴奋。

在前线的哨兵们或多或少都异化了,在于程度深不深,林想最开始很讨厌,也很害怕这些神经病。

比如赤野渡,比如褚西洲。

林想还记得第一次疏导时,赤野渡漫不经心地逗弄中带着玩弄猎物的残忍,几乎是一进到疏导室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,好在林想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。

以至于后来每次赤野渡来疏导的时候脸色都很臭,仿佛谁欠了他几千万一样,唯有将她抱在怀里时,才有一种宁静的无害。

林想记得他很喜欢吃甜食,为了让他配合治疗,林想还会备好甜食给他,让他少找自己麻烦。

熟悉的环境会勾起人的回忆,林想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沉溺过去了,但是人就是这样,当情绪找上门时,挡也挡不住。

尤其是深夜这样静谧的时刻,仿佛就是专门给人来emo的。

林想其实一直很想知道,明明她都这样小心翼翼又真心实意地对待那群哨兵们了,他们为何还是这样地厌恶她?

林想还记得前线组队时,竟然没有一个哨兵愿意捎上她这个向导,她看不到系统匹配的契合度,但自认为给不少哨兵进行疏导都很顺利,应该有一个两个契合度高的队伍能接纳她吧?

每次都是最后由系统抽签匹配,她进入队伍还会因为体力弱、反应没有哨兵敏捷而被扔在队伍后方,如果不是后期伤亡惨重她强行链接指挥,他们都不会真正让她进行战斗。

林想是人,她再无所谓,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多想。

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哨兵们对待她的态度,一遍遍暗示自己治疗时的亲密只是工作需要,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变得近了。

她对战争惧怕又厌恶,却又不得不装出不害怕的模样,孤身一人应对这些残酷和冷漠。

到了后期,林想已经越来越不爱说话了。

最开始她还会偷偷地抹泪,讨厌那群排斥她的哨兵,但是在见到熟悉的人转天变得支离破碎,残肢乱飞的战场,痛苦不堪活活痛死的士兵后,她便没有了这些情绪。

战争面前,人的情绪没有任何用处。

那段时间她孤独、麻木、痛苦又害怕,曾经有个人短暂地让她的情绪有了安放之地,但在撕破脸后,她又是一个人,直到死去。

在这个异世界,她没有家人,朋友也在战场上死去,没有熟悉的一切,只有奇怪的哨兵向导体系,完全不同的政府模式,以及可怕的战争。

如今回忆起来,林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那段荒芜的日子的。

“汪、汪汪……”

花园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小声的狗叫让林想回过神来,她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坐在长椅上发呆。

摇了摇头将沉重的回忆甩到脑后,心情仍然有些沉闷,她往声音的来源望去。

是一只很可爱的白色小狗。

林想愣了一下。

白色的小狗嘴里叼着什么,正兴高采烈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,它耳朵动了动,鼻子嗅了嗅,随后猛然看向了林想的方向。

可爱的豆豆眼似乎睁大了一下,可爱的小狗盯着她,歪了歪脑袋,并没有跑掉,也没有跑过来。

林想一眼就认出来这只小狗,这只毛茸茸的萨摩耶是谁——

它是精神体。

如果仔细看过去,其实能看得出来萨摩耶的叼着骨头的牙齿如同大型凶兽,尖锐带着锋芒,它的白色的绒毛下藏着细细的黑色骨刺,仿佛是活着一般,随时都能将人抽得粉身碎骨。

是异化后的精神体。

然而这只萨摩耶并没有对不速之客龇牙咧嘴,它只是深深地仿佛带着试探地看着她,鼻子在空气中不断地嗅着什么,正当它似乎发现了什么要跑过来,却突然顿在原地,下一秒体型膨胀数倍,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狼。

林想吓了一跳,她感受到了不稳定的精神力在暴走,是哨兵精神失控的表现——这只精神体就已经表明了它主人此时在异化的边缘。

林想站了起来,念头不过是在脑海中划过,下一秒她就被眼睛已经完全猩红的白色巨狗叼在嘴里,呼呼的风声在她耳边响起——萨摩耶跑得很快,她似乎被带到了什么地方。

原本被狗嘴叼着的东西掉落在地上。

是一根沾满了泥土的发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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