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江婳进宫后,赞礼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帝后大婚的事宜。
帝王嫁娶规矩森严,礼仪繁复,一点儿差错也不能出。江婳先跟着宫中教习礼仪的嬷嬷学了几日大婚流程,所幸她出身皇室,对这类大典并不陌生,学起来也还算顺利。
大婚当日,江婳乘着凤舆,由十二个銮仪卫护送着,一路浩浩荡荡,穿过无数道宫门,严格按照钦天监推算的吉时进行。
从授予金册,再到祭告天地,受群臣朝拜,一系列繁琐庄重的婚礼流程走下来,待到被女史们簇拥着进殿时,江婳已是身心俱疲。
凤仪宫内,灯火煌煌如昼。
殿内陈设皆以红纱点缀,鎏金折枝缠花纹烛台上,一对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着。烛火跳动的光晕透过纱帐,在室内铺开一层柔靡之色。
美人顶着凤冠霞帔,头戴朝阳五凤花钗冠,手拈红色帖金绣花蝶图面团扇,端端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喜床之上。
虚掩着的盖头下,新娘的唇微微翕张,唇色嫣红,娇艳欲滴。
“珠帘绣幕蔼祥烟,合卺嘉盟缔百年。”
“鸳鸯璧合,举案齐眉。燕侣双俦,永结同心。”
复杂的撒帐礼过后,殿内的宫人都纷纷退了下去,只留江婳一人在殿中。
隔扇门吱呀一声合上,殿内一阵岑寂。
江婳垂下眼睫,捏着扇子的指尖隐隐泛白。
进宫后,她被太后娘娘安排在凤仪宫中待嫁,连着学了几日大婚的规矩,还有嬷嬷专门来教导她,如何行那夫妻敦伦之事。
江婳这才晓得,秦淮月说的一点儿也没错。还好她提前看了几本避火图,有个心理准备。不然真到了洞房的时候,她临阵磨枪,效果必然不佳,肯定难受得死去活来。
今日大婚的礼仪实在繁琐,又是册封,又是祭祖,又是告庙的。江婳忙得晕头转向,加上又一直顶着沉甸甸的凤冠,她累得脖子都伸不直,连皇帝长什么样都没看清。
一会儿喝了合卺酒,就该洞房了吧。
殿外,一串脚步声沉沉响起,应该不止一人,声音十分嘈杂,向着她的寝殿走来。
江婳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。
她竖起耳朵,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殿外守夜的宫人恭敬地唤了一声:“陛下。”
皇帝来了!
江婳一下子挺直了背,规规矩矩地坐好,乖得跟个鹌鹑似的。
殿门被宫人推开,廊下的红纱帖金灯笼微微摇晃,在殿前的玉墀上投下一片红晕。
闻熙一身大红喜服,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,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。
他似乎醉得厉害,脚下步子凌乱,踉跄着走了好一会儿,才走到喜床前。
半晌,江婳头上的盖头被揭开了。
世界骤然变得明亮,烛光幽幽漫过纱帐,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。
皇帝生了一副十分俊美的长相。眼眸深邃,鼻梁高挺,带着点异域的英气,攻击性十足。他眼角微微上挑,眸光噙着玩味,目光灼灼地在她身上徘徊。
江婳的心霎时悬了起来,心跳渐渐加快。
“陛、陛下……”
她声音结结巴巴的,小脸涨得通红,连带着白皙的雪颈也染上一层绯色。
她打量闻熙的同时,闻熙也在看着她。
这小皇后生得倒是貌美,五官清丽又不失素雅,是典型的江南美人。一张小脸白得像玉做的一般,挺翘的鼻头下,是嫣红的朱唇,泛着些许诱人的水光。让人想到刚剥出来的荔枝,咬上一口汁水饱满。
比起北雍女子来,别有一番柔弱的风味。
闻熙唇边泛起一抹笑,转身端起桌上的两杯合卺酒,将其中一盏递给江婳。
江婳连忙伸手接过,冷不防一抬头,正好与闻熙四目相对。
他眸子里滚着灼灼的光,一眼望来时,仿佛要望进她的心坎。
她顿时方寸大乱,还没等闻熙举杯,便慌张地将盏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。
闻熙长眉轻挑,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江婳更加窘迫,眼睫扑闪着,端着酒盏的手不知道该往哪放。
闻熙哂道:“学过怎么行周公之礼吗?”
江婳小脸涨红,慌得话都说不利索:“我、我会的。前几日嬷嬷教了我……”
说着,她便羞怯地低下了头,眉眼微微垂着,眼神如同小鹿般清澈羞涩。
面前的少年又是一声轻笑。
他的声音低沉沉的,还带着一丝沙哑,很是好听。
“那就安置吧。”
江婳一下子红了双颊,心跳鼓噪起来。
这么快就要直奔主题了吗?
这皇帝比她还小呢,怎么对开枝散叶之事如此热衷。
见她仍愣在原地,闻熙不耐地蹙起眉梢:“上榻。”
“哦、哦……好。”
江婳眼睫颤颤,脱了绣鞋,赤着一双雪足,小心翼翼地往榻上爬去。
她的动作笨拙,青丝垂在身侧晃悠,露出一段白白的颈子。
闻熙喉头微滚,提步向她走了过去,双手扶住她的腰。
他的掌心滚烫,一阵酥麻的热意透过薄薄的衣料,顺着江婳的腰肢一路往上窜,她不由得呼吸一颤,紧紧抿住了唇。
闻熙揽着她的腰,长腿压住她的膝弯,与她一同上了榻。
男人炽热的身子俯下来,伸手去解两人的衣裳。
闻熙的手捉住江婳的足踝,粗粝的指沿着腿侧一路向上流连。那处的皮肤格外细腻敏感,被他轻轻一刮,便浮现起一道红痕。
陌生的触感令江婳愈发紧张,小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,不由得浑身发抖。
明明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,亲身上阵时,她还是忍不住害怕。
闻熙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,换了一种安抚的口吻:“别紧张。”
江婳牙齿咯咯得响:“我、我不紧张,不紧张的。”
闻熙不由得哂然一笑。
行礼的过程比江婳想象的还要难捱。
窗外的天色黑沉沉的,没有半分转明的迹象。
江婳疼得浑身发抖,垂下来的几缕发被冷汗浸湿,湿答答贴在额前。
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木头,而上方的男人就像是一只啄木鸟,一下一下力道极重,突突突地啄个不停。
闻熙眸色微动,滚烫的呼吸拂落在她脸侧。
江婳疼得闪出了泪花,趁着他喘息的空当,擦了擦通红的眼角。
他再这么用力,她这块可怜的木头就要被他啄成两半了。
她眸中水雾氤氲,玉手可怜兮兮地蜷在胸前,试着推开上方的男人,“陛下,能不能让,让臣妾休息一下……我,臣妾太难受了……”
闻熙毫不犹豫地拒绝:“再忍忍,一会儿就好受了。”
……
秦淮月说,这事儿一开始会有些难受,但渐入佳境后,就会感到舒服了。
可江婳被折腾了一夜,都没感受到一丝舒服。
那种感觉,简直就像死过去了一回。
每一次,眼看她要阖上眼皮,上方的那只啄木鸟就会无情地啄醒她,再次将她拉入这场无休止的酷刑。
直至天光擦亮,江婳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醒来时,闻熙已经不在榻边,想必是去上朝了。
按理,这个时辰,她应该去金华殿给贺太后请安。
经历了一整夜的酷刑,江婳浑身上下都酸疼着,仿佛被肢解了一遍,又重新装了回去。
她模模糊糊地回忆,昨晚皇帝来了一回不够,非要拉着她再来第二回,她拗他不过,心里又是委屈,又是生气,忍不住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。
江婳咬着唇,勉强支起身子,唤道:“阿月,阿月……”
“哎。”
秦淮月声音脆生生的,她穿了件银线绣菡萏的藕荷色襦裙,外罩一件素色的对襟。整个人像是一朵含露的芙蕖,脸上粉嫩嫩的,露出康健的颜色。
不像她,没精打采,浑身透着一股股恹恹的死气。
江婳鼻子酸了,忍不住红了眼眶:“阿月,我好难受,浑身都痛,我感觉快要死了。”
秦淮月啐了一声:“什么死不死的,这话可不能乱说。”
“我身上不舒服,我想沐浴。”江婳哑着嗓子。
秦淮月点头,“奴婢让人给殿下备水。”
江婳扯住她的袖子:“你,你别让其他人进来……”
秦淮月面露不解。
江婳一咬牙,指着自己的腰,带了一丝哭腔道:“阿月,我、我叫他给欺负了,我不想叫人看见……”
秦淮月掀开她的衣裳,冷不防被吓了一跳。
小公主白如暖玉的肌肤上满是伤痕,细腰被掐出五个深深的指印,浑身挑不出一块儿好皮肉来。
秦淮月不禁皱起眉来。
这皇帝也太不会怜惜人了。江婳还是头一回呢,他怎么能这般磋磨她?
秦淮月的心一阵抽痛。
她放柔了声音,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婳坐起, “奴婢服侍殿下清洗吧。”
江婳“嗯”了一声,扶着秦淮月的胳膊,慢吞吞地往床外挪去。
落地的一瞬间,江婳忍不住轻嘶了一声。
她腿间疼得厉害,小腿肚不住地打战,只能紧紧抓住秦淮月的胳膊,才能勉强站稳。
才走几步路,江婳便疼出了泪花,一张小脸惨白,说什么也不肯再动。
秦淮月只能叫几个宫人送了洗漱的巾帕、皂角进来,又搬来一展屏风,拿了盆,兑了温水,亲自服侍江婳清洗。
在凤仪宫中歇了一日,到了傍晚,江婳竟发起烧来。她烧得迷迷糊糊,一会儿喊热,一会儿喊冷,将自己蜷缩成一团,躺在被子里瑟瑟发抖。
秦淮月请了太医过来,太医把了脉后,说是水土不服,加上昨晚受了凉,导致气血不通,开了几副药,叮嘱江婳按时服用,便回去了。
按规矩,帝后大婚,皇帝至少要宿在凤仪宫三日。江婳这一病,起码好几天不能侍寝。秦淮月担心皇帝不知道江婳的病情,晚上还来找她胡闹,便派人去皇帝那儿通传。
闻熙听了,只叮嘱了几句,让江婳好生将养,别的便再没有了。
皇帝尚未及冠,因此还没有下旨采选秀女,除了江婳以外,后宫中还有几个晓事的宫人,以及刘美人、顾美人两位嫔妃。
闻熙当夜便宿在了顾美人的锦绣宫。
戊时过后,江婳的烧退下去一些,但仍然没什么精神。
她阖着眸,恹恹地躺在床上,泛白的唇微微抿着,一言不发。
秦淮月坐在她的榻边,拿了帕子,放在铜盆里打湿,又取出来拧干,轻柔地给江婳揩着身子。
“殿下,好受一些了吗?”她轻声问。
江婳苦笑着摇头,道:“我算是看出来了,陛下,是个冷心冷肺的……只管自己快活,全然不管我难不难受。”
秦淮月揪紧了帕子,拧着眉道:“殿下,仔细隔墙有耳。”
江婳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,“阿月,我不想呆在这儿了,我想回金陵。我去给皇兄写信,让他接我们回去吧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
江婳苍白地笑笑:“你别当真,我,我其实就是随便说说。我知道,我嫁到上京,是为了两国交好。北雍不会让我们走的,皇兄也不会答应……”
她说着说着,便岔了声儿,嘴角抽搐几下,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。
秦淮月垂下眉眼,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。
这还只是第一天,江婳就被折腾成这样。往后,她不仅要侍奉皇帝,还要掌管凤印,统辖六宫,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儿等着她去管。
小公主性子又软和,是个没脾气的主儿,连底下的宫人都压不住,更别说那些深受皇帝宠爱的妃嫔了。
秦淮月心绪几番沉浮,忍不住为江婳的前途感到深深的担忧。
她给江婳擦了擦眼泪,起身道:“奴婢去膳房看看,殿下的药好了没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