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壹

小说:折骨不烬 作者:七溯

“听说了吗,林镜行好像没死。”

“怎么可能,三年前就死于门主剑下了。”

“你说呢,夕暗。”

万玄门位于高山之巅,坐落于京城最北边,以剑法最为出名。明明是全京城除了皇宫外风水最佳的地方,却常年是枯木成林,寒风吹过回廊檐角,兜起怪异的响声。

夕暗坐在屋外的长椅上,背靠着身后朱红色的亭柱,一条腿微屈踩了上来。一身深紫色锦缎束腰裙,怀里抱着一把黑色佩剑,体型纤细,马尾高高吊起,没想到这身装扮下却是一张桃花般的面容,眉目如画,眼眸明澈,眼尾处微微上扬,左眼有颗泪痣,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,唇红齿白,皮肤白里透红。

离开万玄门,大抵是没人会相信她是个习武之人。

闻言,夕暗眼角弯了弯,甜甜的笑了笑,一脸崇拜地说道:

“门主怎么会失手呢,对吧。”

说罢,她坐了起来,凑到刚才说话的女孩身边,眨了眨眼睛,调侃道:

“你从哪儿听得的这些风言风语?”

女孩眯了眯眼,似是在思索:

“前两日我随师兄们下山,听到说书先生讲的···”

话音未落,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了她:“说书先生的话不过是些无凭无据的猜测。怎么,你们的基本功都练得很好了?”

说话的是门主的亲传弟子裴师姐。三人闻声立刻起身,两个女孩恭敬行礼,唯有夕暗依旧从容,与裴师姐平起平坐。

裴师姐冷冷扫了夕暗一眼,眼中满是不屑。她向来瞧不起外传弟子,即便夕暗已是万玄门最年轻的执事。她冷哼一声,带着另外两个女孩离开了亭子。

夕暗目送着三人走远,眼里的目光逐渐狠厉。

若是青山门尚在,又怎会轮得到万玄门作威作福。

过去的京城分为四大门派,青山门坐西,万玄门坐北,天灵门坐南,雅华门坐东,各自修行,互不相干。

三年前,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比武大会,激烈角逐下来只剩青山门门主林镜行与万玄门门主尹默笙。

比武地点定在了宁平山。

宁平山位于京城最西边,山高四百余丈,常言道“山高一丈,水深一尺”,宁平山下便是宁平湖,水流湍急,岩石交错,一旦从崖边坠落,便是死无葬身之地。

对于比武当天发生的事,夕暗只知万玄门弟子突然攻入青山门,双方恶战,最终万玄门落得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,而青山门就此不复存在。

对了,她不叫夕暗。

她叫柳昭盈,是青山门门主林镜行唯一亲传弟子。

柳昭盈是被青山门的莫长老捡回来的,她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父母,只记得莫长老经常提起刚捡到她时的景象:

在襁褓里的她浑身冻得发紫,几乎没了鼻息,被人丢在河边的浅滩上,冬日里大雪纷飞,她的眉眼上都结了冰,京城的冬天是可以活活把人冻死的。

柳昭盈在青山门长大,等到她可以学习武功的年纪,上一任门主却驾鹤西去,林镜行继任门主,彼时柳昭盈正值始龀之年。

林镜行是青山门自创立以来最年轻的门主,年仅二九。

遵从前任门主的遗愿,林镜行收了柳昭盈为徒。

柳昭盈心中的师父,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常穿一袭白衣,腰间束带用红色和金色两种线刺绣镶边,高高束起的发尾随着微风飘逸,五官极其俊俏,遇到危险时眉眼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,平日里却常是温和的、潇洒的。

她因为比武前一日射猎受了伤,在山脚下的客栈内休息,没跟着师叔们一起回去,才侥幸活了下来。

等到她回去的时候,青山门血气扑鼻,弟子们的尸体随便被人横在地上,平日里待她最好的几位长老衣衫早已被血浸透,柳昭盈踉跄着跑进林镜行的房间,凌乱不堪,唯有一样东西,在桌子上极为显眼:

万玄门的令牌。

柳昭盈几乎要抓狂,整个人跪坐在地上,绝望转化为悲伤,双眼通红,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,浑身发抖接近窒息,整洁的衣衫沾上了同门的血。

她没有家了,又一次。

万玄门令牌上凤凰图案在柳昭盈手心里留下了印记,街上全是她的通缉令,容不得柳昭盈悲伤太久,她换了身干净衣裳,换了条小路。

她要去宁平山。

没有一丝人的生气,只剩凌乱的脚印和土地上半干的血迹,她顺着悬崖往下望了一眼,心脏感觉被人狠狠攥了一把,瘫坐在地上,双眼无神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风把脸吹得生疼,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让她回了神。

她又跑到宁平湖,湖水打湿了她的裙角,浪花拍的她难以靠近,咸涩的气息让柳昭盈一时呼吸不上来,胃里翻江倒海,整整一天粒米未进,她撑住膝盖干呕了一声,起来时头脑发胀,两眼失焦,却瞥到一件熟悉的物品:

师父的玉佩。

礁石上青苔密布,柳昭盈手脚并用爬了过去,把已经碎成两半的玉佩拿了过来,再也忍不住,趴在礁石上嚎啕大哭。

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柳昭盈值得牵挂的人了。

她就算是死,也得把尹默笙带走。

怕万玄门的人再来青山门,柳昭盈去山上的寺庙得了几天清净,庙里的住持和青山门几位长老都是旧相识,照顾了她好几日,也帮着收拾了门内弟子们的尸体,做了法事。

问到是否要给林镜行做法事时,柳昭盈摇了摇头。

彼时她穿着一身素衣,双眼发红发肿,面色苍白,像是飘荡着的孤魂野鬼。

只要她没见到师父的尸体,师父就还活着。

这也是柳昭盈当时唯一活着的希望。

在京城寻人已是大海捞针,可柳昭盈要游历四方。

庙里的方丈见她心存执念,低头捻着佛珠念道:

“诸行无常,是生灭法;生灭灭已,寂灭现前。”

柳昭盈费力扯出一抹苦笑,微微朝住持鞠了一躬,转身离开了寺庙。

方丈您又可知,世间万物,皆由心生,心若不生,万物皆寂。

灭门之事发生在柳昭盈及笄之年。

柳昭盈习得易容术,而万玄门刚经历过一次规模不小的纷乱,门派内也是一片肃杀之气,正是缺人之际,柳昭盈轻而易举就混了进去。

不料尹默笙也受了重伤,闭关修养至今,并下令任何人不准入内。

万玄门和青山门的练功方式截然不同,就连基本的运气都与青山门相反,柳昭盈白日练万玄门的功法,晚上练青山门的功法,奇怪的是,两种毫不相干的功法居然能相辅相成,柳昭盈的功力在这三年内大涨。

她曾多次下山寻找师父的踪迹,但终归是一无所获,听到师父还活着的传闻倒是第一次,柳昭盈对于这种事常抱着“宁可信其有”的态度。

所以她决定下山。

柳昭盈以回家探亲为由向长老告了假,这破地方她不想多待一秒,尹默笙也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,她打点好行囊,推开万玄门厚重的铁门。

正巧宋衔峥在带着弟子们训练,院内一众弟子排成方阵,右手执剑,腕间一抖,剑花就翻了出来,点、刺、挑一气呵成,猛然挥出,剑刃划破空气,发出“嗤嗤”的声响。

在柳昭盈看来,不如青山门半分半毫。

不料宋衔峥叫停了训练,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,叫了声:

“师妹!”

清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。

柳昭盈转身看去,眼前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色长袍,腰间点缀着细细花纹,手握青色佩剑,玉冠束发,身姿英挺,眉眼清秀,鼻梁高挺,如同一块温润的玉,本是谦和温润,却偏要穿一身黑色压着朝气,笑意盈盈看着她,问道:

“你要下山?”

柳昭盈垂下眼皮点了点头,她并不想跟眼前这位万玄门的亲传弟子有什么交集。

自她来到万玄门第一天起,宋衔峥就对她关照有加,柳昭盈自然知道宋衔峥对她什么心思。

平日里总是沉着脸,跟他那个倒霉师父一个德行,训师弟的时候更是可怕,话语里都淬着冰,门内弟子稍有不慎就会挨骂。

唯独对她。

宋衔峥是这三年以来唯一会向她嘘寒问暖的人,受伤了会为她包扎,生病了会替她煎药。

柳昭盈一次病得厉害,连着数日卧床不起,宋衔峥跑前跑后,窗纱下透过他的影子,柳昭盈恍惚间看到了师父。

初来万玄门,她迁怒于这里的一切,唯独没有迁怒于宋衔峥,这是她最大的让步。

“那你等等我。”

少年跑得飞快,几步就消失在了柳昭盈眼前,不出一会儿就跑了回来。

柳昭盈瞧他背着行囊,不由得出声问了一句:

“你也要下山?”

宋衔峥笑得更加灿烂,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,说道:

“陪你回去探亲。”

柳昭盈心下一惊,手里的动作僵在半空。

别说亲戚了,她连朋友都没得探。

“你···陪我···探亲?”

“对啊。”

是探亲还是提亲啊!

柳昭盈心生一计,拉着宋衔峥出了门,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:

“我没打算去探亲,就是找个法子下山,最近有些乏了,想去山下热闹一番。”

柳昭盈以为计谋就要得逞,没想到宋衔峥话头一转:

“那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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