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昭盈叹了口气,心里清楚大抵是甩不掉面前这人了,迈开步子独自往前走,宋衔峥追了上来,与柳昭盈并排而行。
正值初秋,京城热闹繁华,人头攒动,街上吆喝声不断,夹杂着幼童的哭闹声、大人的训斥声,小商小贩沿街而起,肉包子的香气扑面而来,让人垂涎三尺,柳昭盈心里思忖着,到底该从何找起。
鼓声从远处传来,只见小路东侧设一比武台,地上铺设着一方木台,台下摩肩接踵,叫好声此起彼伏,台上两名男子,靠近柳昭盈这一侧的人五大三粗,一身横肉,着一身布衣,整个人不修边幅的抹了把脸,向台下喝道:
“下一个!”
另一名男子手捂胸口,面色苍白,头发凌乱的糊在脸上,颤颤巍巍站了起来,被旁人扶着下了比武台。
宋衔峥见状轻笑了一声,将自己的包袱递给柳昭盈,她还没反应过来,只见宋衔峥纵身一跃,如蜻蜓点水般稳稳落在台上,信心十足喊道:
“我来。”
只见那胖子率先出拳,兜着风就要往宋衔峥脸上落,可惜动作太慢,宋衔峥一个闪躲弯下腰去,朝人腹部反手一拳,只见胖子整个人佝偻起来,飞出去几米远,竟直接被打下台去。
宋衔峥得意地看了柳昭盈一眼,似是在说还要在台上耍一会儿。
柳昭盈没再管他,从人群里挤出去自顾自地闲逛去了。
“东边日出西边雨,南来北往人往来,江湖快意恩仇事···”
柳昭盈眼睛倏地一亮,朝说这话的人走了过去。
眼前这人身穿一身破布衣,不少处打了补丁,发丝微白盘在脑后,一副奸猾的模样,身边立了块牌子,写着三个大字“百晓生”。
柳昭盈掏出几块碎银,抛给这百晓生,见他低头数了数钱,一脸讪笑问道:
“姑娘您想知道些什么,我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
“京城有多少说书先生?”
百晓生眯了眯眼,许是没想到柳昭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。
“要说这京城啊,有上百家茶馆,说书先生有百来人左右。”
柳昭盈掏出块银元,百晓生一见两眼放光,连连弯腰接住。
她向前走了一步,离百晓生更近了些,低声问道:
“最近说过青山门的故事的,有几家?”
柳昭盈的声音像冬日里房檐下结的冰柱,发起狠来能将人一击毙命般坚硬、锋利,百晓生不由得打了个颤,眼睛转了两下,也压低了声音:
“您顺着往前走,右手边有一条小巷,沿着小巷走看到的第一家茶馆便是。”
柳昭盈抬眼向前看去,两家客栈间夹出一条小路,对面是另一条街,她道了声谢,未加思索便走了过去。
从外面看再普通不过的客栈,没想到右手边真有一条小巷,柳昭盈向内看去,漆□□仄,她握紧了手中的剑,深吸了一口气,贴着墙向前行。
走到小巷正中间的位置,墙体突出来一块,柳昭盈往正中间迈了一小步,脚下一松,竟直直掉了下去,好在坑不深,柳昭盈勉强平稳落地,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黑。
柳昭盈从包里掏出火折子,吹了口气,光线无法穿透洞穴深处,上方倒挂着钟乳石,只听得风声刮过的诡异声响,混着令人作呕的气息,她将火折子向下照了照。
眼前的景象让柳昭盈倒吸了一口凉气:
洞内躺着四五具尸体,身上扎满了箭,衣衫褴褛,姿势扭曲,烂肉外翻发出阵阵恶臭,尸身尚可辨认,有几具尸体柳昭盈认了出来,是万玄门的死侍,还有一具离她较远,她迈了几步,在那人身上翻找可以识别身份的物件,柳昭盈向人腰间摸去,果然摸到一块令牌,她使劲往下一拽,取了下来。
令牌上刻着一个“灵”字。
“天灵门?”
柳昭盈微微蹙眉,天灵门在最南边,怎会有人往如此靠北的位置跑,况且他们一直都与世无争,潜心修炼,这么多年柳昭盈很少见到天灵门的人。
柳昭盈又将火折子往前照了照,前路依旧是一片漆黑,她靠在身后的石墙上,推算出最后一个人是大约三天前死的,洞内的凶险程度可想而知。
万玄门死侍的功夫在整个门派中属上乘,可以一抵三十,柳昭盈曾跟隐匿师手下的死侍交过手,不过百招就被掀翻在地。柳昭盈有些后怕的咽了咽口水。
究竟是谁设计的机关?
柳昭盈将五具尸体排成一行,依次观察他们身上中箭的位置,大多集中在左肩、右腿,最致命的一击是在额头正中。
青山门当年最负盛名的,就是剑术和机关术,只可惜机关术柳昭盈只学到些皮毛。
但这些人命丧于此绝非偶然,他们的目的或许和自己一样。
柳昭盈思虑了一番,当下分为两种情况:
第一种,师父没死,但不希望被人找到。
第二种,有人在散播谣言,杀戮其他门派弟子。
不管是哪种情况,柳昭盈都要进去,若是第一种,她便可和师父相认,若是第二种,她就抓出幕后之人,好为这五个人讨个说法。
即便柳昭盈机关术只学了些皮毛,但她清楚:
无论是再天花乱坠的机关,都有规律。
想到这儿,她拎起一具尸体挡在自己身前,抬脚将另一具尸体往洞内踹去,果然触发了机关。
一支箭擦着柳昭盈的发丝而过,直直钉在墙上。
顷刻间,万箭齐发,单凭火折子根本无法看清机关的路数,柳昭盈干脆闭上眼靠听觉判断,箭声戛然而止,两侧发出弹响。
柳昭盈定睛一看,墙上陆陆续续伸出了烛台。
她用尸体挡着,走了过去,用手抠下一小块蜡,放在鼻下闻了闻,确认是普通蜡烛后才点燃。
她有些疑惑,第一关怎么会这么好过?
循光而去,她站到了一扇石门面前,刚把手摸上去,只听“轰隆隆”一声,门就自动开了。
柳昭盈抽出剑,右脚微微往后错开,呈防御姿势。
飞镖应声而来,来不及思考,她往后退了几步,长剑在手中翻转,足尖一点凌空而起,侧身避开迎面的暗器,扬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,剑与飞镖相撞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柳昭盈平稳落地,紧接着右腿使劲一蹬,不自觉使出了青山门的剑术,刀锋擦着空气发出刺耳的破风声,时间一久,她发觉自己自幼时每日练的招式竟能轻松化解眼前的机关。
飞镖出尽,这一关算是过了。
柳昭盈手中的剑应声落地,她心脏剧烈的跳动着,脸上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,欣喜中夹杂着怀疑,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希望。
那些人没能活着出去并非因为功力尚浅,
而是因为他们并非青山门中人。
柳昭盈凭借记忆,料想接下来一定与气味有关,她提前闭住了气。
终于在尽头看见了一扇木门,屋内一片漆黑,她扔了个火折子到屋里,屋内光景瞬间清晰。
正对着柳昭盈的那面墙上安了一架梯子,上面挂着丝丝血迹,直通外面;屋内有明显的生活气息,左侧摆了一张床,正中间是一张木桌,只不过时间太久看起来摇摇欲坠,桌上有一个茶壶、一张药方。
柳昭盈直觉哪里不对,她看了看药方,林镜行出生于医药世家,柳昭盈受影响,在医术方面可谓是精通,故她一眼就能认出该药方是治疗眼疾所用。
她才发觉,屋子里竟没有蜡烛,但通道里却摆了蜡烛。
屋子的主人,双目失明。
这机关是在屋子的主人彻底失明之前设计好的。
她又摸了摸茶壶,温的,看来人还没走远。
柳昭盈没有爬梯子,而是选择了原路返回,毕竟自己走过一遍的路更心安。
临走时,她拿上了天灵门的令牌。
上来后发现百晓生还在。
柳昭盈知晓这人是个能打的,但禁不住吓。
便走到他面前,故意凑得很近,双眼空洞无神,果不其然百晓生登时腿就软了,若不是柳昭盈拎着,早就瘫倒在地。
支支吾吾了半天,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:
“我这是···活着,还是死···死了。”
看来是没人从坑里爬上来过。
柳昭盈手劲儿不减,把人拎到巷子里,死死钉在墙上,低声喝道:
“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。”
不料百晓生是个嘴严的,愣是一句话不说。柳昭盈抽出剑,抵在他脖子上。
百晓生“咚”一声跪下了,抓着柳昭盈的衣摆哀求道:
“那人是小的的救命恩人,您就算今日要了我的命,我也不能说!”
柳昭盈心下一松,把剑插回剑鞘,语气却不改: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柳昭盈可以完全确认,洞里那人是青山门的人,她要确保他的安全,所以方才百晓生若是报出了人的姓名,柳昭盈必会取了他的性命。
百晓生腿还软着站不起来,柳昭盈没理会他,她顺着刚才的方位找到洞的出口,不料是一片住宅,无奈之下,她只得停住脚步,在外围远远望了一眼。
她突然想起自己是跟宋衔峥一起来的,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,柳昭盈往回走了走,倚在墙边,等着他来找自己。
“师妹!”
宋衔峥似是找了柳昭盈许久,眼里止不住地担心,但在见到柳昭盈那一刻眼中复杂的神色荡然无存,他朝柳昭盈挥了挥手,跑了过来。
“你去哪了,一直没找到你?”
“四处看了看,走得有些远了。”
柳昭盈泰然自若,仿佛刚才自己真的只是在逛市集一般。所幸方才在洞内没受伤,不然宋衔峥定会盘问到底。
柳昭盈想起方才屋子里的药方,环顾四周,问道:
“你在京城有没有住处?”
宋衔峥没想到柳昭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眼睛都瞪大了,对上柳昭盈一幅冷静的模样,磕磕绊绊地答道:
“有,就在城西···怎么了?”
柳昭盈看宋衔峥吓得不轻,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:
“我想开个医馆,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,钱我会照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