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……我大昱武将，戍边死国，不知何时马革裹尸，如有生年，天恩赐一家团圆……"
张公公手中诏书微微发颤：“陛下念军恩令，免尔死罪，贬为庶人，立刻出宫。”
念完诏书，他才悄悄抬眼打量顾家女。
这位小主已被冷落了许久，几载冷宫岁月消去了昔日的丰润，留下一身瘦削如残雪的清冷，却愈发衬出那张脸的不凡。
张公公不敢多看，只在心里暗自叹息：这顾氏生的好相貌，本该锦帐温香，平步青云……怎想受家族连累，竟沦落至此。
只见那顾氏眼中无悲无喜，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安静。
她缓缓起身，目光越过张公公，望向高墙之外。
宫墙横亘如天堑，雪色在墙头摇曳，寒风中仿佛有无数往昔呼啸而过。
“有劳张公公。”她低声开口，声音轻得几不可闻。
张公公刚想开口劝慰，却见她眼神决然，像是忽然参透了什么困境。
她身形一动，快步冲出。
闷响。血色。
雪地上绽开一朵鲜红烈花。
张公公大骇，踉跄几步，竟不知如何进退。
诏书跌落在血泊边缘，墨迹与血色交融，“天恩”二字被染得模糊。
……
御书房内。
夜漏滴沥，寒光如水。
张公公伏地，声音满含惊惧："陛下……顾氏……顾氏她，已经……自尽了……"
九五至尊手指停于案牍之上，良久未动。
烛焰摇曳，其光映入天子眼眸，浮现出一层幽深难测的阴翳。
他记得那女子容色甚佳，只是时过境迁，他竟已记不起她的面目。
天子目光未曾垂顾跪伏之人，只将批阅毕的奏章缓缓推开，动作平稳如常，仿佛方才所闻不过是殿角尘埃簌落。
"确实刚烈，到底是将门之后。"他语气淡淡，"只可惜，国事之前，情分无用。"
窗外梨花随风飘落，几瓣飘进室内。萧临川未伸手去接，任花瓣落案，很快被墨色染黑。
他凝视那花瓣，唇边浮现一丝难察的叹息：
“皆是命数。”
——
"什么刻薄的鬼命数？要不要这么戏精？"
血色渐冷，意识却像个蹭WiFi的熊孩子，赖着不肯离开。
顾矜简直想给系统一个差评——她感觉自己像条被拍在砧板上的咸鱼，不，是条被二次加工的咸鱼！
自己明明都"惨烈赴死"了，结果连死亡都卡bug？
意识沉入黑暗，顾矜内心翻了个白眼。
"写剧本时刀到飞起，谁能想到入坑竟是我自己？早知如此，就该写'绝世美人开挂万人迷，渣皇帝跪地求宠'的套路爽文！"
没错，顾矜可不是什么普通炮灰，她是游戏"宫斗三千天"的角色策划兼编剧。
原本只是熬夜肝测试，睁眼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穿成了亲手设计的炮灰NPC顾矜。
家破人亡？九族抄斩？连苟活都靠氪命？
呵，小场面！
一阵尖锐的头痛后，顾矜满怀期待地等待重回现实世界的白光——"总算解脱了，明天一定要找老板谈加薪..."
结果等来的却是那个该死的半透明UI界面，和让人牙痒的系统提示音：
【剧情分支已触发：极死归生】
【主线任务更新：逆转命运】
【副本奖励：？？？】
"什么鬼啊？！这不科学！"顾矜如果还能动，肯定一口老血喷到屏幕上，"谁设计的这垃圾剧情线？连死亡都不能退游？哦对，是我自己..."
她愤怒地内心咆哮，这不就是她上个月被迫996、靠红牛续命时迷迷糊糊写出来的"没测试过的隐藏支线"吗？
一抹冷笑在她"死不瞑目"的虚拟意识中蔓延开来。
"行吧行吧，既然正常路径出不去，那咱走黑科技路线。"
"再说，公司总会发现主策划人间蒸发了来排查bug的吧...虽然我这工位可能已经被新人占了。"
"与其当个战战兢兢等死的小可怜，不如让我帮她开挂体验一把开发者模式，帮这个倒霉炮灰逆袭翻盘！"
"萧临川，不就是个纸片人霸总皇帝吗？老娘写过的霸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，看我怎么拿捏你！"
——
思绪还未沉寂，顾矜只觉神魂飘荡，宛如云中浮萍。
恍惚间，一个熟悉的稚嫩声音穿透意识。
"小姐，该起了。今日侯府来人，可是要说大事的。"
顾矜睁眼，一张圆润如满月的脸出现在床榻外，眉梢眼角皆是掩不住的欢喜。
是含烟，她从小跟到大的贴身丫头。
"侯府？"顾矜微微蹙眉。
含烟轻手轻脚撩起纱帐，压低声音道："可不是，沈侯夫人王氏亲自携礼前来，可有好几抬呢！”
“昨日听了选秀还小姐愁眉不展，可不是，今日这转机不就来了。"
"带了东西来？"顾矜猛地坐起，一阵晕眩袭来，她下意识扶住额角，"不好，快给我梳头。"
"怎么了？"含烟虽不解其意，却已麻利地取来妆奁。
顾矜紧抿着唇，思绪飞转。
若无差错，今日正是侯府求亲、父亲借军功免她入宫的关键一日。
也是顾家沦为朝堂牺牲品的开端。
要是想要逆天改命，可不得就从今天开始。
"随便挽就好，不必繁琐。"她低声道。
含烟笑笑，手上利落地给她挽了个简单的流云髻："小姐生得如莲出水，不施粉黛亦是风华绝代。"
趁含烟转身取玉簪的须臾，顾矜心中一抿，一行代码划过脑中，无形之力流转，转眼间一袭月白色如霜雪般轻薄的襦裙便悄然覆于身上。
"咦？"含烟转身，愣在原地，朱唇微启，"小姐这衣裳何时更换的？奴婢竟恍惚了？"
不等她说完，顾矜已提裙往外行去。
"小姐且慢！长辈议亲之事，您贸然前去不合礼制啊！"含烟慌忙跟上，手中还拿着未及簪上的白玉步摇。
一出阁门，料峭春寒裹挟着细碎冰粒扑面而来，庭前梅花虽残犹傲，几点寒香浮动。
冷风一激，顾矜不由得掩唇轻咳，暗自思忖：
"这副骨架太弱了，待今日事了，非得好好调调参数不可。"
转过回廊，远处厅堂传来几声谈笑，愈行愈近，声音渐渐清晰。
"……两家世代交好，孩子们又是一处玩闹长大的，如今成了，也算是亲上加亲。"母亲沈婉云的声音温柔如水，字字入耳。
另一个稍尖的女声应道："正是如此。我们看着矜矜从垂髫幼儿长到及笄，这孩子的性情，心里都是有数的。"
那女声顿了顿，语气转为郑重："虽说前日选秀诏书已下，可将军乃国之栋梁，有军恩令在手，自不必担忧，若是将军不嫌弃鄙府门第不及，不如今日便将婚事定下？免得夜长梦多。"
"夫人言重，侯府门第本是我们高攀了，依我看此事甚好，待我今日便——"父亲顾定远话音未落。
"不妥。"
顾矜清冷的声音如玉珠落盘，她拂袖转过翠竹百花屏风，径直走到堂中，向父母跪下，双手抵地。
"放肆！"顾定远眉头一皱，隐有不悦，"没个大小，长辈商议婚事，何时轮到你插嘴置喙？"
沈婉云见自家女儿这般，虽失了体统，但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心疼：“就是，这风雪天的，穿这样单薄跑出来，回头仔细又着了风！”
说罢，沈婉云眸光如水，微不可察地向一旁的李嬷嬷递去一丝眼意。
李嬷嬷在府中侍奉多年，主母心意，不消言明，便已心领。
她袖中双手一拢，向诸侍女悄声吩咐，顷刻间，添碳的添碳，送手炉的送手炉，堂内温意渐浓。
那坐在首位的妇人一袭锦缎湖绿褙子，颈间寒珠流光，手腕上金钏玉镯相映成辉，目光在顾矜身上转了一圈："矜姐儿不过数月未见，竟出落得越发标致了。这般雪肤花颜，可见夫人用心。"
"还不见过侯夫人。"顾定远面色微沉，"年岁长了，礼数不见长，倒是越发乖张无礼。"
那侯夫人沈氏手执白玉茶盏，轻啜一口，眉梢微扬："将军言重了。都是自家儿女，何必计较这些虚礼？"
话虽如此，却是端坐不动，眼中隐隐有审视之意，不见半分阻拦之态。
顾矜缓步行至那妇人面前，近观此人，但见她斜眉入鬓，鬓角簪着一支点翠凤钗，眼角微带笑意，却也不掩高门贵族的骄矜与冷峻。
"夫人金安。"顾矜敛裾下拜，随即目光微抬，"只是侯府门楣贵重，矜矜不敢高攀。至于'自家儿女'一词，万万是担不得的。"
声落如玉，堂中陡然一寂。
侯夫人手中青花茶盏微微一顿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。
堂上众人目光齐齐投向这位立于中央的少女。
只见她目若秋水，神色坦然，眉宇间流露出与其年龄极不相符出的沉静与坚定。
"矜矜！"沈婉云一声低呼，急步上前拉住女儿衣袖，低声责道："你这是什么话？莫不是昨夜魇着了？快向侯夫人赔个不是。"
顾定远更是须髯微颤，语气中已隐带怒意："口无遮拦，目无尊长！还不速速下去思过！"
顾矜却不见慌张，只轻轻挣开母亲的手，凝神立于堂中。
"儿女婚事，本当遵从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。若只是女儿自己的终身大事，矜矜必当恭敬听命。"她顿了顿，声音虽轻却字字坚定，"然顾家存亡之际，矜矜不得不言。"
那头的沈侯夫人眉头微蹙，笑意渐敛，指尖轻敲椅臂，声音中已带了三分寒意："怎么，依着矜姐儿的意思，我堂堂侯府高门，同你结亲倒是要害你不成？"
顾矜缓缓转身，朝沈侯夫人深施一礼："矜矜闺阁女子，不敢揣测夫人深意。"
她直起身来，目光不卑不亢，"只是矜矜去岁便已及笄，两家既有先侯爷口头订下的婚约，理应早早互换庚帖，结两姓之好。"
"我们回京已近十年，为何这许久不见侯府提亲？偏偏是前日选秀诏令方才下达，今日侯府便急匆匆上门？"
顾矜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。
"夫人此番到底是诚心要结亲，还是另有所图？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