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第 20 章

乾清宫内,烛火摇曳,窗外春夜微风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,偶尔穿堂而过。

棋盘上黑白子错落有致,似两军对垒。

顾矜坐在矮桌一侧,纤指捻着一枚白子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
萧临川坐在她对面,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,透露出罕见的放松。

这是顾矜教给萧临川的五子棋,与繁复的围棋相比简单许多,不需耗费太多心力,却能让两人在纷繁政事之外,找到片刻宁静。

在这小小的棋盘之上,君臣的界限似乎也模糊了几分。

萧临川学得极快,没几盘便上了手,甚至有些着迷。

"这棋虽简单,却颇有趣味。"萧临川随手落下一子,黑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声响,他唇角微扬,语气中带着少有的轻松,"与你对弈,倒比在朝堂上听那些聒噪的大臣们争论不休有意思多了。"

顾矜莞尔一笑,眼中闪烁着灵动光芒,指尖捻着棋子轻轻敲了敲桌面:"陛下若是觉得他们聒噪,不如直接屏退便是,只怕陛下心中惦记着要做明君,不过是口嫌体直罢了。"

"什么叫口嫌体直?"萧临川眸光一动。

顾矜一愣,刚想开口,突然意识到这背后之意似乎过于暧昧。

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晕,她眼神微闪,顾左右而言他道:"陛下今日应该累了,不如就吓到这儿吧。"

萧临川平日里总见她胸有成竹,今日这一抹羞赧,倒显得有些真实可爱。

他刻意装作未察觉,顿了顿:"立后之争,你怎么看?"

顾矜见萧临川没有继续追问,心中悄悄松了口气。

"其实太后的心思,陛下应该比臣妾更清楚。若是庆宁公主能登上后位,对她而言,自然是最好的布局。如此一来,既可稳住王家的权势,又不必与陛下撕破脸。"

萧临川闻言冷笑,语气也沉了几分:"她确实想的美,若是日后有了王家血脉的孩子,朕怕是立时就得扶危定倾,大好江山拱手他人了!"

这番话僭越,萧临川平日里素来深不可测,却不知为何竟在这小小贵人面前放纵了些许。

想来因为她顾家已站了保皇一党,与她说些谋划,想来也不算过分。

萧临川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找理由。

顾矜却似浑然未觉萧临川心中的波动,她轻轻一笑,落下一子,白玉般的手指在黑色棋子上停留了一瞬:"陛下的决心,臣妾自然明白。只是,若陛下想要彻底摆脱太后的掌控,恐怕也不是一夕之功。"

萧临川冷哼一声,眸光阴鸷地落在棋盘上:"淮王,呵,三十万精兵在手,却还嫌不够。这些年来,三日一小奏,五日一大奏,无非是边关告急,需要增兵添饷。"

他猛地将棋子掷入棋盒中,玉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:"他当真以为朕是个傀儡,任他牵着鼻子走?朕早已派人查实,哪有什么边境烽火,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把戏!"

“他自诩国之肱骨,如今竟连边境安危都可拿来做戏了!”

顾矜抬眼看他,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安抚:"如今圣上准备不足,兵权未稳,还是要先稳住淮王。若是此时动他,只怕会打草惊蛇。"

"虎欲搏食,必先蹲伏。眼下不妨让淮王多几分得意,待他骄纵自满之时,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。"

"可是——"萧临川正欲再言,眉宇间的阴云尚未散去。

顾矜莞尔一笑,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,指着棋盘道:"陛下请看,这一局您输了。您方才急于连线,却不知已落入臣妾的连环步局。"

萧临川一愣,低头看向棋盘,果然,黑白子已经连成一线,形势已定。他眉头先是一蹙,随即又舒展,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:"朕输了?"

这三个字轻轻落下,反而带着几分赞赏与释然。

顾矜微微一笑,那笑容如同月光般清澈温柔:"棋局如朝局,有时候急于求胜,反而会落入对方的算计。皇上圣明,自有决断,臣妾不过是有幸帮您拨开迷雾罢了。"

萧临川低声道:"你倒是比那些大臣更会劝朕。"

顾矜垂下眼眸:"臣妾不敢劝,只是陪圣上下棋罢了。"

萧临川听着她如此谦恭的言语,竟生出了几分怅然。他注视着顾矜微低的头颅,那一截白皙的后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弱,引人遐思。

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头涌动,既想让她抬头直视自己,又享受着她此刻的温顺姿态。

棋子在他掌心翻转,仿佛他复杂难言的心思。

顾矜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,她缓缓起身,轻轻整了整衣袖:"夜深了,还请陛下安寝吧。"

她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平静,却掩不住那一丝微不可察的仓促。

转身欲走的瞬间,萧临川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,拇指无意识地轻抚着她腕间的脉搏。

"更深露重,何必要走,一会儿朕让车给你送回去。"

言中之意顿时让顾矜红了脸。

自嘉妃一事之后,萧临川对她疑心渐消,更是捧她坐上了宠妃的位置。

日复一日,两人虽未曾真正耳鬓厮磨,但相处间的微妙情感却在悄然滋长。

顾矜有时会恍惚,萧临川是这个游戏的灵魂,也是她耗费最多心力精心设计的角色。

她对他的一切再熟悉不过——他的狠厉果决,他的雄才大略,他的孤傲与冷峻。

他是坐拥天下的贤明君王,却也是一个自幼失母、在明枪暗箭中挣扎长大的孤独之人。

顾矜常常会想,若说萧临川的底色像谁,那或许是她自己最渴望成为的样子。

纵然在不平与孤独中长大,却仍有斩尽一切不公的勇气与决心。

若她真的只是这个虚构世界里的顾矜,大概早已沦陷,可偏偏她不是。

她太清楚这一切的本质——萧临川终究只是一串代码,一个被她精心设计出来的纸片人。

若是对纸片人动心,该是多么可笑?

她的脑中神思如乱麻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却未注意案后的矮凳,身子一歪,却被萧临川顺势一拉,整个人踉跄着跌入他的怀中。

她的发髻微微松散,几缕青丝垂落在颊边,平添几分凌乱的美感。

“陛下,不要!”

她想要挣脱,手掌却按在了他的胸膛上,隔着龙袍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。

萧临川低笑一声,一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,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,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,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。

双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炽热与渴求。

身后的棋盘被她碰到,棋子滚落在地,噼里啪啦声如撞玉,一颗一颗打在她此刻摇摇欲坠的理智上。

他俯身靠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:"你什么?不要?”

“你的心跳的好快,手也在发抖。"

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:"这就是所谓的口嫌体直?嗯?"

她轻咬下唇,眼神闪烁。

双手不自觉的推着萧临川的胸膛,却好像是暧昧的依附。

在她还没有反映过来想好拒绝的理由时,他已经吻上她的唇。

轻轻地,一点点的,带着试探,抿着她的唇瓣。

火焰轰的一声蹿上顾矜的大脑,她几乎都要忘了,他的一切都是因着她的喜欢而作。

包括这近乎强势的拥抱,包括这克制中暗藏汹涌的亲吻。

萧临川仿佛极有耐心,像捉弄一只掌心的白兔,唇齿轻蹭着她的唇瓣,时而浅尝,时而深缠,让她无处可逃。

他的手指缓缓绕过她鬓边的青丝,又轻轻卷起一缕,在她颈侧滑过,带起一阵细密的酥麻。

那触感几乎要将顾矜逼至崩溃,不自觉溢出一声轻吟。

烛火忽然暗了三分。

萧临川听到她的回应,眼神愈发幽深。

他的吻顺着她的唇角一路下移,落在她的下颌,再到雪白的颈侧。

顾矜在他的亲吻下微微仰头,暴露出更多柔弱,呼吸间的颤抖全然落入他眼底。

心中的火焰更甚,萧临川觉得自己也像被逼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悬崖。

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失控,这纠缠间的呼吸,体温,颤抖的身体,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理智,将他所有的克制都击得粉碎。

他忍不住用了力,啃咬陷入她颈间细嫩的肌肤。

“疼……”

顾矜低声呼喊,带着些许委屈与惊慌,双手无措地推拒着他。

萧临川骤然回神,目光落在她眼角的泪痕。那一滴泪,在烛光下晶莹剔透,瞬间浇熄了他心头的炽热。

理智如同潮水般回笼。

这不是他。

他是这天下的帝王,从未失过分寸。

他后宫个个佳人,他从未生出过什么占有的心思。

因为她们都是他的。

可为什么面对这个女人,他竟失了分寸。

他想逼迫她,想听她哭喊,想听她求饶,他想占有她。

不对……不对……

顾矜感觉到怀抱的僵硬,萧临川将头埋进她的颈间,许久未动。

半晌,他才深吸一口气,缓缓松开了对她的桎梏,却依然保持着两人相拥的姿势。

他的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,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:"对不起,朕失控了……"

顾矜感受到他的退让,既有一丝松气,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。

她垂下眼眸,长睫半掩着眼中的情愫,好似也没有想清楚刚刚那缱绻的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"顾矜,"萧临川罕见地直呼她的名字,"朕不想让你成为一时欢愉的对象。"

他抬起她的下巴,迫使她与自己对视,"朕想要的,不止□□愉。"

顾矜心头一震,好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
萧临川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,忍不住再次低头,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,随后缓缓松开了手:"夜深了,你就睡这儿吧,朕去书房。"

顾矜看着萧临川的身影消失在内殿门口,才敢松开紧握的指尖,小心翼翼地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。

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的温度,像是藏了一把无名火,烧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发烫。

轻轻松了一口气。

黑白子落了一地,好像是她和萧临川纠葛的感情。

她缓缓蹲下身,指尖触碰到第一颗棋子时微微颤抖。

凉的,与她发烫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。

她一粒一粒地拾起,每一次弯腰,每一次屈指,都像是在收拾自己散落一地的心绪。

棋子落入盒中的声音清脆又沉闷,像是心事被一点点封存。

萧临川太讨人喜欢了。
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顾矜立刻皱起眉头。

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心动,就像厌恶那些在棋盘上被对方算计到的每一步棋。

他不过是一个纸片人。

更何况,她再清楚不过——萧临川的剧本里,那个被写作命中注定的人,是白芷。

是那个被他视若珍宝、小心护在羽翼之下的女子。

那些动人的情话,那些温柔的眼神,那些缱绻的亲吻,原本都该是留给白芷的。

顾矜苦笑一声,将最后一颗棋子放入盒中。

她可以接受这只是一场游戏,可以接受自己被困在这虚拟的世界里,却绝不愿意沦为任何人的替代品。

成为一段被预设好结局的感情中的过客。

夜幕垂落,宫灯已熄,月光如水。

她闭上眼,又睁开,反复数次,却始终无法坠入梦乡。

那些本该被理智驱散的思绪,在黑夜的庇护下愈发肆无忌惮。

她握紧了拳头,又缓缓松开,像是要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一点点抛散。

可手心依然残留着那份温度,那是萧临川的温度。

一滴泪悄然滑落,顾矜几乎是恼怒地擦去。

她讨厌这样的自己,讨厌这样不争气的眼泪,更讨厌那颗不听使唤的心。

她可是手拿剧本的造物主,是这个世界的神!

怎么可以如此软弱,为一段注定无结果的感情黯然神伤?

顾矜蓦地睁开双眼,坐起身,心中渐渐明朗。

这不过是荷尔蒙作祟,是被囚禁在虚拟世界中的生理反应罢了。

她逼自己这样想。

若萧临川当真对她动心,倒也是件恰如其分有趣的事。

想通这一点,她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不快烟消云散。

"管他那么多!"顾矜轻笑一声,重新躺回床榻。

她不需要自怨自艾,无论身处何方,她要做那个掌控全局的人。

月光悄然退去,顾矜的呼吸渐渐平稳。

这一夜,再无辗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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