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凌这个人,真的很难在片刻间窥见他所有的光环和闪亮。
说他是一本厚重的书,每翻一页都宛如亲自抚摸到了他的灵魂碎片,他毫无疑问是闪着光发着热的,像冬雪喝进胃里的第一杯烈酒,像春日来临地面融化的第一片冰晶。
他的一切对夏檬来说都是滚烫的未知,鲜活的拼图,以及永恒的炽烈。
心跳变得越来越重,混杂着雷电的暴雨轰然砸落地面,夏檬的画面闪了一下,骤白过后闯入她眸底的是迟凌瞥过来的坦荡一眼:
“这次你也有功劳,我们算是战友了。”
路灯昏暗光影拉扯着他浓厉清冷侧颜,可他的话语竟然是有温度的,邀请她,“等会儿一起去警察局吗?”
夏檬被某个敏感词汇回过神来,淡笑着,“这居然可以作为一个约定的地点。”
迟凌的回答和他唇角的淡笑挺有意味的,“为什么不可以呢。”
战友,这个词评价挺高的,像是被他拉入了同一个阵营。
“可以,等我回去拿了我的东西。”夏檬提起湿透的衣服下摆,拧了下水,湿答答溅了一地,“刚跑太快,没拿上。”
迟凌回了句行,两人等雨停后出发,中途夏檬进了家便利店,买了把剪刀,他则买了两把雨伞。
出来后夏檬就拿着剪刀对着自己腰部的衣料开始剪,毫不犹豫,甚至想快点结束战斗,迟凌走在她旁边,看了她一眼,“为什么剪衣服?”
夏檬握着剪刀,微垂着眸,满不在乎,“饭汤撒了好多,我有点受不了,干脆剪了算了。”
虽然她挺喜欢这件衣服的。
没几下就剪完,沿着一圈干脆全剪了,夏檬现在的衣服短了一大截,直接变成了短腰上衣,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身,沙漏型身材,一丝赘肉都没有,相当紧致的弧线。
从迟凌的余光里看,女生的腰身是薄薄的一片。
而且,夏檬居然有马甲线。
盈盈一握,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。
以前夏檬宽松版型衣服穿的比较多,他只知道她很瘦,可没想到,她居然这么瘦。
迟凌保持目不斜视,递给她一把伞,伞把对着她,夏檬疑惑性扭头,“什么意思?”
“半个小时后有雨。”迟凌悬着手臂,言简意赅。
原来他提前看了天气预报。
夏檬道谢后拿着手里,时不时转着玩,跟耍剑似的,挺有模有样的。
附近居民楼居多,巷子又窄,弯弯绕绕的,刚才主要是迟凌拽着夏檬飞奔,他好像对这里的地形门儿清,像是高科技自动导航装脑子里了。
中途遇到了岔口,夏檬下意识左转,脚底瞬间悬空,迟凌叫了声喂,然后她的手腕再次被一只手掌抓住,飞快地向后扯。
后坐力太大,一下子扯到了迟凌的怀里,夏檬后脑勺好像撞到了迟凌的脖颈,什么凸起的地方。
难道是他戴的项链什么的,她的手伸过来想摸一摸后脑勺的位置,顺着找过去,切切实实地撞上了那块锋利坚硬。
它还上下滑了一下。
夏檬眨了下眼睛。
她的指尖被不客气地拿走,后面那男生嗓音有些暗哑,“乱摸什么。”
哦........
是他的喉结。
她扭动了下头想离开,“不好意思啊,失误失误,等等,我的头怎么动不了了?”
“没事,暂时别动。”
迟凌稳重的声调震在耳边,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就定了,他的嗓音仿佛天生拥有一种安抚人的魔力。
他淡定地用手指勾住她的发丝,缠了几圈,添了些容易引发遐想的味道,“你头发缠我胸针上了。”
胸针?
她还没注意过,迟凌也会戴胸针?
过了几分钟,终于解开了,夏檬能动了,第一件干的事情就是看他的胸针。
一只振翅飞翔的黑鹰,一半是实体,另一半是透明刻骨的机械支架拼接而成,隐约可见红色血管的走向,生物与科技的碰撞感横生出了新的生机勃勃与璀璨奇思。
好像跟迟凌是一样的。如鹰锋利,如铁坚硬,断骨接铁,重塑骨血,不是面目全非,他只会浴火重生。
“你的胸针很好看,在哪里买的?”夏檬眼眸滑过真实的赞赏。
“我做的,”迟凌从外套上取了胸针,递给她,潇洒道,“送你了。”
夏檬第一次见人这么大方和爽快,有些犹豫,“不好吧,还是不要了。”
她藏不住留恋的眼神,迟凌眼尾漫上几丝淡笑,抬起她的手,塞进掌心,“我家里还有一百个。”
“光林图南和岑璃就薅走了我几十个。”
言外之意:别担心。你不是第一个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
“真的,谢谢,迟凌。”
夏檬一听,瞬间没负担了,捏在手里,抬起来仔细看了看,“做的很漂亮。”
太阳光移动,夏檬手里的胸针突然闪烁着细碎如漫天星辰的星光,遍布胸针的各个地方,她好奇地转了转,才发现右半边血管的走位竟然不是随意,而是两个字母。
——CL。
一种名为“浪漫天才”的名称瞬间浮现在夏檬心海。
她勾唇笑了笑,眼睛里闪烁着飞鹰胸针的倒影。
“你为什么选择做鹰的胸针?”她突然好奇。
迟凌打起了伞,挪到了她头顶,两人边走边聊,轻描淡写的,“下次有机会,告诉你。”
—
到了原来吃饭的路边摊,乱成一团,桌子瘫倒,酒水四撒,地面水泽满地,其中包括被暴力搅碎的夏檬的饮料罐子,被开膛破肚,孤零零地躺在地上。
混在一起的还有她在便利店买的所有东西,夏檬看了一会儿,低声哈了一声,这一幕好滑稽。
她蹲在地上,白皙的手指就这么翻来翻去,识图翻出没被殃及的东西,迟凌在旁边看了一会儿,也蹲下来,修长手指漫过泥土混杂的垃圾堆。
“这个你还要吗?”迟凌手心捏着一块圆形的蚊香。
蚊香一圈又一圈,被包裹进包装袋里,夏檬眼睛一亮,刚准备拿,“你从哪里找到的?”
她刚才就在找这个。
在碰到的那一瞬间,东西被迟凌收了回去,他起身,“在这等我一会儿。”
夏檬懵懂点头,阿姨和她丈夫在这里拿扫把拖地收拾残局,给她收拾了个空桌子,她坐在上面玩手机。
过了一会儿,迟凌拎着一袋东西回来,递给她,神色自然,“看看,有没有少的?”
夏檬接过来,里面装着蚊香、胶布、泡面.......越看心跳的越重。
这完完全全就是她刚才买的那一包东西。
迟凌是怎么知道的,什么时候看到的?
夏檬下意识抬眸,撞上那双淡然神情,眨了下眼睛,恍惚之间回想起刚才的激烈情景。
——迟凌从夕阳落日冲出,如强势电流般席卷所有人的注意力,大步流星之间攥住她的手腕,快速的动作带翻了本就在桌面摇摇欲坠的塑料袋。
大概是在那一刻,迟凌在乱象中回头,分出神扫了眼地上散开的塑料袋。就那一眼,他就记住了所有的东西。
夏檬张了张唇,一瞬间被恍然的情绪侵占了头脑,“所以,你这是赔偿?”
迟凌还没回答,夏檬懒懒勾唇,“你没必要赔的。”
不是他的错。
相反,迟凌救了她。
男生的肩背很薄,坐在她对面,身后的夕阳霞光溜过他的耳畔,他挺正经的,“是否有必要,和想不想,是两码事。这是态度问题。”
言外之意:他想赔就赔了。
夏檬愣了一瞬。想不到迟凌还挺重视态度这个词的。
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多血气方刚,火气旺盛精神充沛,崇尚个性与力量,沉溺拥有烦躁失去,可到了迟凌这里,给予居然成为重中之重。
他如果谈恋爱,估计他的女朋友永远也不会说出这句话——“我要的只是你的态度。”
迟凌就是态度本身。
—
后续夏檬接了个电话,没去成警察局,而是回家了。
第二天来学校的时候,岑璃背着书包进来时,一睁眼就看到夏檬醒目的黑眼圈,和她死气沉沉又故作淡定的眼神。
“靠,檬姐你昨天半夜去偷隔壁的鸡被抓了吗?!”岑璃甩掉书包就跑来捧住她的脸蛋,话里话外都是可惜,“你不能这么做啊!!!”
林图南在校门口遇到的岑璃,也跟着看热闹,“檬姐,你凌哥昨天偷兔子,你喜欢偷鸡,你俩不会是结伴去的吧?”
岑璃眨了下小鹿般的眼睛,又圆又亮,“你这什么意思?”
是啊,什么意思,夏檬也想问。
林图南故作神秘,“等你凌哥来了你自己看。”
不一会儿,迟凌出现了,也是顶着黑眼圈,但精神状态挺好,大家就没怎么见过他萎靡的样子,毕竟他是属于骨折了也能拄着拐杖来参加考试的一号狠人。
夏檬微挑一侧眉梢,心里染上了好奇,在岑璃林图南两人的追问下,她才缓缓道来,“我是昨天窗户被几个小学生砸碎了,修了一晚上没修好。”
然后彻底失眠,在窗口望着太阳逐渐升起,夏檬想想都无语。两人齐声哦了一声,转而看向迟凌,示意他可以开始解释了。
“跟她一样。”迟凌淡定坐下,把书包挂到椅子后方。
夏檬心一动,缓缓扭头看他,心想,他学人精?
好幼稚。
“你连理由都懒得编。”林图南愤愤不平,“懒死了!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剥夺你迟勤劳的外号!”
听到这句,夏檬忽地就笑了,“你外号还挺多。”
“怎么,你也想送我一个?”迟凌耸了下肩,“洗耳恭听。”
这么爽快的吗,夏檬还有点不适应,那个措辞在口齿间打转,她露出一个温润无害的笑容,“那你先答应,别生气。”
迟凌点了点头。
夏檬呼了口气,说出那几个字,“不早恋哥。”
空气静止一瞬,尬的她脚底的魔法城堡都快扣喊了,随后旁边爆发出林图南和岑璃的一阵惊天爆鸣,“噗哈哈哈哈哈!!!”
“好外号!这外号太好了!之后我们就喊你凌哥这个外号!这下谁都知道你迟凌不早恋了!!!”
夏檬尬笑了几声,看着迟凌没什么波动,心里盘算着得说点什么哄哄他,也不知道他吃那种,软的还是硬的,。
“啪啪啪。”
迟凌慢悠悠鼓了个掌,一字一顿,研磨每个字词,带着隐隐的风暴,“确实,很,好,听。”
夏檬煞有其事地点点头,也鼓鼓掌,“好,好,你喜欢就好。”
她算是没有白起。
迟凌倒是看不红心不跳,侧眸跟她对视,这才跟她聊正经的,“那些小孩是那些人的孩子,来报复我们的。”
因为他们把他们的爸爸都送进去了,两人的窗户成了报复对象。
“昨晚在我楼下叫了一晚上,分贝已经构成扰民。”他补了一句。
“突然觉得,义务教育都有必要。”夏檬轻啧了一声,看了他的脸一会儿,视线又移到他的耳骨处。
她的手伸进包里找东西。
男生眼眸微微下转,顺着女生白皙的脸蛋往下滑,她脖颈处,锁骨处,露出的所有肌肤多多少少都挂着点红——是从窗外飞进去霸占她的房间的蚊子家庭的杰作。
“给你。”
“这个给你。”
两道声音同时响起。
迟凌跟变戏法一样,掌心摊开,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绿瓶。
同时,夏檬的手里也隔着一个小盒子。
迟凌掌心是驱蚊液。
夏檬掌心是降噪耳塞。
两人都微微一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