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种微妙的,细弱的情绪开始滋生,好像十七八岁的学生是会这样,会在某个瞬间,被对方的话语、眼神、动作灼热到。
后果大概是收敛。
夏檬的反应是不标准的,她开始解释起来,“这个降噪耳塞我用过,挺好的,戴上它,你就会感觉你被全世界抛弃了。”
“是不是很符合你对消除噪音的要求?”夏檬有点邀功行赏的感觉。
这一幕看的岑璃哈哈大笑,一直锤大腿,“快,凌哥快戴上,直接变成小可怜大狗狗了!”
迟凌显然对她的行为有点意外,但转瞬恢复了正常,“确实。谢了。”
上课前,同学们开始预习今天的课本,他把驱蚊油搁到她桌子上。夏檬正在疯狂补作业,不忘看了看放在桌角的小绿瓶,在想这是什么。
哦,驱蚊油。一想到昨天被蚊子包围的她,忘记点蚊香了,被叮了一身的包。
想想又开始痒,夏檬笔写的飞起,还抽空挠了挠右侧雪白的颈子,病态的粉色被唤醒,带出一个小鼓包。
“别挠。”
旁边传来一道微凉的嗓音,天生的无机质感,隐隐带着点蛊意。
课代表如云云从前面开始收作业了,“各位同胞们,交作业啦,等下了早自习我就要送过去了。”
夏檬痒的动了几下,可是手又停不下,奈何太痒,显然忍不住了,迟凌在旁边看了她一眼,提醒道,“用那个涂,效果很好。”
“说实话,我也想,但我应该没手涂。”夏檬总是能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极其崩溃的事实。
她痒的快发疯了。
但课代表马上就收到她这里了。
“你能帮我涂一下吗?我现在只想把我的脖子拧断。”
那样她就不会痒了。
这解决办法也是硬核。迟凌抿了下唇,拿过小绿瓶,拧开瓶盖,倒了几滴在指腹中央,随后悬停在了她的脖颈侧面。
女生的皮肤都细嫩,夏檬的更不例外,夏日暖光的铺陈下,泛着点点熙光,像袒露柔软的动物在示好,宛如倾首的白天鹅。
迟凌眼睫微垂了下,“位置。”
“你随便涂就行,哪里都可以。”夏檬分不出心思指位置啊。
得到首肯,少年指腹润着湿感的绿油,薄薄的一层滑铺在女生细软的颈侧,抚平所有痒意,跟着流连在此的还有男生天生的燥热温度。
夏檬被碰到的那一刻,几乎是立刻微微抖了一下。
怎么感觉。
迟凌的手,比昨夜该死的蚊子还能够引起她内心的痒意。
只不过这种带着清凉的痒意更加令人舒适,引起的是心底不可名状的一种悸动。
迟凌控制了最大的接触面积,而且点到为止,涂完立马收手,淡定着语气,“可以了。”
过了一会儿,课代表来了,夏檬飞快地完成极限操作交了作业。她呼了口气,向后靠了靠缓一缓。
后知后觉,她摸了下颈侧,“好像真的不痒了。”
夏檬很自然地看向他,“刚才谢谢咱们凌哥了?”
迟凌回了句没事。
垂在一侧的指腹兀自捏了捏。还残留着刚才的温软,明明动作已经很轻,这股感知却飞快裹挟指腹,如潮水般在他心底晕开。
女生的皮肤都这么嫩的么。
迟凌在试卷上飞快地选了个C,面不改色。
—
语文老师李宁玉作风干练爽快,高扬的马尾飞舞,进了班昂首挺胸,教案搁在桌子上,中气十足地来了句,“同学们早上好啊!”
“老师好!”齐刷刷的嗓音响起。
“对,没错,就要这样,清晨起来打开窗,呼吸一口新鲜空气,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!”李宁玉翻着教案,满面春风,“干嘛啊一个二个的拉着个脸。”
李宁玉的规矩,上课一定会问好,还得是端着正经的样子,严谨的态度,她之前说过的,饱满的精神气是现在同学最缺少的一种特质。
林图南指尖飞快地转着笔,桃花眼痞气地眯着,懒洋洋的,“李老师,我们都快困死了。”
李宁玉点点头,“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,昨天干嘛去了?忙着帮迟凌躲隔壁那几个中二青年吗?”
迟凌被隔壁男生缠了一个多月,住在附近的同学,老师,摆路边摊的,就没有不知道的。他就是妥妥的名人,即便什么都不做,众人的视线。
也许迟凌的存在就意味着焦点,意味着注意力,意味着方向标,总是会无形占据着众人讨论圈内核心的位置。
方向标本人正垂眸翻书,上面罕见地没有太多笔记。
夏檬该是习惯的,坐在这样的人旁边,即便是下课,窗户仍然会有不少的目光精准地定位在这里,而迟凌本人明显能察觉到。他总是熟练的漠视,通常都在做题。
岑璃坏笑着开口,“李老师,他昨晚忙着开黑,但是他语文卷子今天早上才补完的。”
李宁玉毫不客气投去哀怨眼神,满脸写着我就知道。众人哈哈大笑。
这节讲的作文,原因是开学考大家的语文又退步了,李宁玉将大家交上来的卷子上的作文亲切地评价为:一坨。
“你们还不如写流水账,今天我吃了什么,喝了什么,我并不想看你们费尽心思端上来的那么一坨。”
一片哀嚎当中,李宁玉让班长李鸿运把迟凌作文贴到了后黑板上,满心的沉痛,“各位有空可以到后面看看,洗洗眼睛。”
夏檬从这句话话中读出了潜在意思——迟凌的作文写的很好。
下课了,大家都去后黑板围观迟凌的大作,而迟凌本人被同学拍了下肩膀,是小麦色皮肤的萨阳,“凌哥,老班叫你去趟办公室。”
迟凌左上角桌角上放了个自制圆柱形的笔筒,上云下海,底部蔚蓝海浪卷起白花花的浪沫,一路冲上柔软的云朵里,白蓝色的笔墨在笔筒正中间斜着印了个花体英文手体字——Free。
迟凌收了笔盖,手腕一飞,黑笔直直落入笔筒里,发出一点响声。
萨阳跟迟凌肩并肩,手里扭着魔方块,“我觉得应该是让你去听经的,毕竟咱们都高二了,听说上一届的高考卷特别难......”
迟凌边听边走,萨阳一路分析着,没看路,侧头看着迟凌,迟凌偶尔点点头,夏檬看到最前方的桌子上有个正放的水果刀,尖锐马上就要戳到萨阳。
夏檬刚准备出声提醒,却看到迟凌侧头听他讲,抢先一步走到那个位置,一只手飞快地将那炳水果刀掉头合盖,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。
“老班他其实就那样,对我们要求严格也有道理,总比上了考场抓着头发痛哭要强......”迟凌若有若无地护着萨阳,像是某种自带的习惯,两人跟着出了班级。
门口的位置,夏檬望了一会儿,没缓过神来就被岑璃拉着跑到后黑板了,“哎呀人终于走了,快来快来,让咱们好好欣赏欣赏迟少爷的大作!”
夏檬视线在这张卷子上扫了几眼,笔锋凌劲,风骨刚硬,随性潇洒,一派纵横筋骨。
这一刻,迟凌的凌,应该是“凌厉”的“凌”。
确实,字写的没得说,连从小练习书法的岑璃都不吝啬赞美,“你别说,迟凌的字看一次被帅到一次,我少说都练了六年的毛笔字了,也拿过不少奖,可之前我把迟凌的作业带回家抄,被毛笔老师看到了,他当时就一把抓过去,看的欣喜若狂,你猜他说什么?”
夏檬看的挺认真,“应该说的是,这个字体的主人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吧。”
岑璃噗呲笑出了声,想让她别打岔,“他跟疯了一般问我这个叫迟凌的人是谁,赶紧打包送进他的补习班,到时候参加市里的书法比赛,肯定能给他整个金奖回来。”
夏檬也懒懒勾唇笑着,“人才在哪里都受欢迎。”
迟凌的文风一看就很符合现代教育体系下的审美,既有严格硬性框架之下的标准,又能宛如高立于规矩线条之上肆意起舞,显示独特的思想与风格。
他也是少有的,敢在中式语文卷子上有个性风的天赋型选手。
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。
——《荒野之鹰》中的一段话令我印象深刻:当上帝赐予你荒野时,就意味着,他要你成为高飞的鹰。世界的荒野宽阔无边,希望与绝望纠缠共生,痛彻心扉的我希望是教训,满天苦海的绝望只会是信仰诞生的泥床。
光荣负伤,勇敢痊愈,哀戚岁月不如冲破牢笼,溺毙痛海不如浮波震翼,拔剑亮鞘。
我要高飞,我要碾碎绝望,我更要踏月流星般,向死而生。
够胆。
这是夏檬心底浮现的第一个读后感。
“檬姐,你觉得这篇作文怎么样?”
迟凌最后这段的重量难以言喻,夏檬的那股劲儿也被他勾了出来,“思闲有句诗,自是飞禽多傲骨,何惧风雨浪涛凶。我认为他很适合它。”
迟凌应该连成功的姿态都轻盈。
上午陆陆续续有人来跟夏檬打招呼,大家都对新同学很好奇,过来问问她的名字,爱好,家住在哪里什么的。
夏檬的回答很简单,“喜欢吃柠檬,所以名字里有个檬字。”
听到这句,前座的岑璃啃着苹果补了一句,“咱凌哥柠檬过敏来着,之前我带过一个柠檬,挤了一滴汁水到他手上,他的手肿了好几天呢。”
“不过话说过来,那他为什么对你不过敏?”岑璃一侧腮帮子鼓着,透着明晃晃的滑黠。
这话惹的旁边的同学们哈哈大笑,笑着说她好会说,夏檬也顺势看了眼垂眸低头做题的迟凌,半开着玩笑,“有道理,要不要我换个座位?”
迟凌眉眼挺倦怠,坦坦荡荡的眼神回扫在她脸上,颇有深意,“你的意思是,你嫩的能掐出汁水?”
夏檬:“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