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第 13 章

迎着苑中数十道视线,身披祭袍的高挑女子缓步而来。

随着她的步伐往前,挡在路中的贵女们纷纷低眉敛目地朝着两侧散开,将中间的通道为她让出。

女子目不斜视地穿越人群,径直停在了云胜男的面前。

云胜男便也借此机会打量着眼前的女子。

对方五官清雅,鸦色长发在头顶拢做高髻,饰以琉璃发簪,越发衬得身形窈窕。只是她杏眸含冰,打量云胜男的眼神算不得友善。

女子玄袍胸前绣着三片金色羽毛,代表了她三羽祭巫的身份,也意味着她是祭巫殿主麾下的得力弟子之一。

“见过妫蝉前辈。”赢愔也察觉到了来者不善,连忙行礼想要解释,“不怪昭昭,是她们先......”

“轮到你说话了么?”妫蝉淡淡开口,眼神却依旧落在云胜男身上。

赢愔的话被她堵住了,涨红了脸默默地退回人群。

“你来说。”妫蝉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后,落在了夏鱼身上。

夏鱼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不经意的弧度,上前一步微微行礼后才道:“回前辈的话,晚辈与姜萝几人原本在祭台练习你前日教给我们的《大韶》第五章,结果有人来告诉我们妘昭闯入姜萝房中,将她房间翻找了一遍,拿了许多东西离开。”

她顿了顿,恰好到处地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,又用忌惮的眼神瞟了云胜男一眼。

妫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淡淡道:“继续。”

夏鱼又点点头:“我们得了消息后便往回赶,倒不是舍不得与诸位同僚分享,只是姜萝的箱柜中有些贵重物品,若是遗失了恐会引起误会,才要回来阻止。谁知刚踏进院子,便被妘昭挑衅,她还出手想要欺负我们,好在被姜蔟阻拦,却也差点儿伤了姜蔟,还毁坏这院中围栏。幸而前辈您及时赶到,否则......”

她的声音渐弱,一阵清脆的掌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。

在场的人都把视线转向云胜男。

云胜男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夏鱼,不断地拍掌赞道:“演得不错,再来一段。”

夏鱼这演技要是放到内娱,早晚会跻身一线小花之列。可惜生不逢时,这虞朝却没有那么大的舞台给她发挥。

妫蝉没有说话,而是先去看了那段被无形之力震碎的围栏,又将院中各处打斗的痕迹查看一番,这才撩起眼皮淡漠地看着云胜男:“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么?”

云胜男轻轻挑眉:“若是前辈肯公平裁夺,我自然有话要说。但若前辈想偏袒一方,不如就直接将我发落了,免得我再费口舌,你也省些事。”

此言一出,在场众人都将头埋得更低了。

赢愔更是将头缩成了鹌鹑,心惊胆战地偷窥着妫蝉的表情。

就连姬螓此刻也轻轻摇摇头,用旁人听不见的嗓音叹道:“真是疯了。”

妫蝉是三羽祭巫之首,执掌祭巫殿的法度规则,也负责教引祭巫殿新人,基本上算是殿主之下最权威的存在。如今妘昭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出言挑衅,可见她是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了。

云胜男自然知道其他人为何会如此忌惮妫蝉,然而这世间之理正如她刚才所说,欺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让适可而止,只会步步紧逼。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有多冤枉。

原主当初被安置在破屋养伤时,妫蝉的恶意就已经不加掩饰了。事实证明,她们的计划是可行的,原主的确也如她们所愿在那破屋中凄然离世。

只是谁都没有想到,会有云胜男这样的变数出现罢了。

故而云胜男面对妫蝉也不会再忍让半分,因为原主已经试过了,一味忍让只有死路一条。

妫蝉冷笑一声:“你去养伤数日,这口齿倒是伶俐不少。你这话是在怪我处事不公?”

云胜男微微勾唇:“是非公道自在人心,我家乡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,大家有来有回才算公道。我想这世间断没有允许你欺负我却不许我还手的道理吧?”

“你的意思是,她们欺负你在先,你如此种种行径乃是为了一报还一报?”妫蝉反问,“那你有何证据来证明你所言属实?若无证据,算上诬告一桩,只怕要罪上加罪了。”

云胜男默了一瞬,忽而轻笑:“日前我习舞之时,先被人从祭台推下,后又被前辈安排至破屋中养伤,数日不曾归来。如今我回来却见自己的物品被毁,前辈若要主持公道,还请耐心听我从头算来。”

说着,她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:“一则,姜萝与姜蔟两人故意将我从祭台推落,按照巫神宫规矩,伤害同僚这罪过该如何判责?二来,我房中物品被毁,无论是谁总归有祸首。既有窃案,便该追查到底。第三......”

云胜男顶着妫蝉几欲杀人的目光从容一笑:“第三,不知将受伤新人安置在偏僻陋室养伤是否是巫神宫的规矩?若是,我等虽是新人,却也是王室贵族出身,怎么巫神宫却将我们视为草芥随意弃置?若不是,那必是有人要害我,才将我安置在那里等死。”

说着,云胜男长叹口气:“简国到底是千乘之国,若是我国送来的巫女被欺负的消息传出去,届时恐怕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。”

不就是拉虎皮扯大旗么?姜萝可以仗着虢国之威在巫神宫中耀武扬威,她自然也能扯出简国替自己壮一壮声势。

听出她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,妫蝉却轻蔑地笑了:“你不过是简国的王族远亲,略与王室沾亲带故攀上了妘姓,不会真的觉得能与我们平起平坐......”

话说了一半,她便觉出不妥,眼神阴鸷地看着云胜男:“你故意给我下套。”

说到底,巫神宫内三千巫觋,虽然都是出身贵族权势之家,但真要论血脉正统,起码有一半都是如妘昭这般沾带些权贵世家的稀薄血脉的人。她方才那句话若是出口,恐怕便要得罪这宫中半数人。

“前辈,我们都被妘昭骗了。”姜萝适时开口道,“我以前见她柔弱,便对她照拂有加。谁知她只是表面温驯,自己修习过功夫也瞒得死死的。如今不装了,更是伶牙俐齿,休要上她的当。”

见妫蝉微微颔首,似乎很赞同自己的话,姜萝便趁热打铁道:“也不要与她扯以前没有证据的旧事,她今日闯入我房中盗窃、动手欺辱同僚可是板上钉钉。不如先发落了她,免得她巧舌如簧,再生事端。”

妫蝉斜睨了姜萝一眼,转头便看着面不改色的云胜男,片刻后肃容道:“妘昭,你......”

“今日休沐,怎么这么多人围在此处?”忽然,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,打断了妫蝉的未尽之言。

听到这个声音,妫蝉的脸上瞬间变得不悦起来。

云胜男倒是有些意外,说话的人她也不算陌生,正是之前在祭巫殿外帮她解围的姜喜。

姜喜缓缓行来,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:“师姐,您这是在?”

妫蝉淡淡道:“处置几个惹是生非的新人罢了。”

姜喜的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兴趣:“哦?祭巫殿倒是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,不妨说来我也听听。”

旁边的赢愔生怕姜萝几人继续颠倒黑白,鼓起勇气抢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,重点强调是姜萝几人三番五次针对妘昭,妘昭才不得已选择自卫。

“哦?”姜喜耐心听完后,若有所思地看着云胜男,“我倒是没看出来,妘昭你竟然还会功夫?”

云胜男笑笑道:“以前在乡野随一位老先生学过些粗浅功夫,先生叫我不可随意与人动手,故而我一开始才会选择避让。本以为我敬人一尺,人敬我一丈,谁知......到底是我见识浅薄,总习惯把别人都当做好人。”

“王姊、前辈不要被她蒙蔽了,”姜萝见状,有些着急地开口,“她自己看管东西不力,却非要栽赃在我头上,简直荒谬。”

“师妹,此事我已有决断。”妫蝉神色不愉地提醒道。

姜喜假装没听见妫蝉的话,不慌不忙地回头看着云胜男:“我来问你,你的被褥之上可有青色芙蕖绣纹?”

云胜男还未回答,旁边的姬螓倒是忽然开口道:“的确如此,我与妘昭同屋,曾见过那床冬被。”

她的话显然比云胜男更有说服力,见她开口,妫婵的表情有些意外,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。

姜喜点点头:“那便是了,我知道你的被褥在何处。而且,我也知道是谁将她扔在那里的。”

她话音一落,姜萝的面色便微微一变,将信将疑地看着姜喜,生怕是对方又在诈她,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。

见她不语,姜喜又淡淡道:“有人将那被子扔在东苑外面的河道旁边的芦苇荡里,几只野猫将那被子做了窝。我无意从那处路过时,还在那被褥旁捡到了一枚玉珏。”

姜萝闻言,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。

她穿衣打扮喜好奢靡,腰间更是错落有致地挂一堆玉珏玉佩,此刻仓惶望去,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丢了玉珏,在无意中留下了证据。

见她神色隐隐慌乱,妫蝉哪里还不明白事情的真相。

她皱眉看着姜喜:“难道师妹认为,不该处置妘昭么?”

姜喜道:“自然该处置,但既然是双方都有错,便没有只处置一方却放任另外一方的道理。不过是些新人间的小争执,师姐高抬贵手,小惩大诫一番让她们得个教训也就是了。”

说到这里,她又压低了声音:“眼下最要紧的,当属国祀。”

妫蝉的眼神微变,片刻后她咬紧了后槽牙,从唇齿间挤出话来:“你们将损坏的围栏修好,每人禁闭两日,静思己过。”

随后,她又把旁边的赢愔和姬螓两人也点出:“你们也不是省油的灯,既然与妘昭姊妹情深,就一起陪她思过吧!”

赢愔:“......”

姬螓:“......”

这把火烧能到她们头上也是离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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