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第 14 章

明月东升,清亮的月光穿过木栏落下,照得低矮的房屋更加清冷。

云胜男和赢愔两人并排躺在潮湿的干草堆上,翘着二郎腿枕着手臂,百无聊赖地看着另一侧正在练习祭舞的姬螓。

她们已经被关在这屋子里大半天了,挨到月亮升起来也没有等到有人来送饭。

祭巫殿原本并没有设置囚室,只是为了给新来的贵族子弟们立规矩,便在宫殿角落单辟了一排矮屋,将受罚之人关押进去以示惩戒。

矮屋的条件自然不能与东西两苑相比,里头也没有精美的装饰和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地龙,只有冰冷的厚墙和稻草堆可供休憩。

按说原本被关在矮屋里,也会正常提供三餐饭食的,只是有了妫蝉的特别关照后,云胜男猜测在禁闭期间,她们大概是等不到的。

回想穿越过来才几天,她基本上有大半时间都是在挨饿渡过,云胜男便有一股无名火径直穿入脑子里。

“昭昭,我好饿啊。”赢愔苦着小脸小声道。

云胜男叼着根稻草,缓声安慰道:“忍一忍,或许到了明天就回有人来送饭。”

但是她心里也清楚,大概明天也是等不到的。

“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妫蝉前辈,她才会事事针对你?”赢愔叹气问道。

云胜男斜睨了她一眼,很好,赢愔这个傻白甜终于看出来妫蝉对她的针对了。

仔细思考了片刻后,她很确定地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
曾经的妘昭温和到甚至可以说是怯懦,怎么有胆子去得罪妫蝉这样的人。但是妫蝉对她的针对也是显而易见的,世间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,大概是妘昭在某些地方触及到了她的利益,或者让她感受到威胁,所以才会如此针对原主。

“嘶~”云胜男才要准备翻身坐起,却因酸软的肩背再次伏倒在草堆上。

赢愔立刻关切问道:“你怎么了?是不是之前和姜蔟动手的时候伤到了?”

云胜男反手捏了捏自己酸胀滞涩的肩背:“她虽厉害,但也伤不到我。我只是许久没有这么活动过了,一时间身体有些难以适应。”

虽然妘昭的这具身体虽然各方面的素质都算不错,但毕竟没有习武的经历。哪怕有云胜男的怪力支持,在打斗之后也难免会因过量运动出现肌肉酸痛的情况。

“那我帮你捏一捏吧。”赢愔眼前一亮,说着一双素手就按在了云胜男的肩头,“我以前在家常替母亲捏肩,母亲都夸我捏的很好。”

随后,她的语气莫名低沉了几分: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母亲。”

云胜男见她情绪低落,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,默了片刻才生硬地转了话题:“你若是饿了,待会儿我想办法弄些吃的回来。”

赢愔愁苦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,注意力果然也跟着转移了:“咱们都被关在这里,你去哪儿找吃的?”

云胜男但笑不语,只是抬手指了指窗口的位置。

这房间里的墙虽然矮,但那窗口却开得很高,几乎在屋檐的位置,关在里头的人只能望见一线天穹。

但那窗口上的木栏之间的距离却不窄,云胜男目测之后确认,她应该是可以钻出去的。

“我已受你们连累被罚至此,你别乱来。若再惹出麻烦,我会主动揭发你的。”正在旁边练舞的姬螓察觉到了云胜男的意图,停下了压腿的动作冷声道。

云胜男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被抓,便道:“别担心,不会被人发现的。”

她从之前的事情就看出,姬螓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。一个有着温良底色的人却故意用冰冷的态度来伪装自己,那么自然有她的苦衷。

云胜男不打算拆穿她并不高明的伪装,面对少女时态度也不由自主柔软了许多。

“我才不是担心你,”姬螓还是不肯,正色道,“你若要跑,我就喊来附近的巫卫,不信你试试。”

赢愔生怕两人起争执,忙小声地劝道:“那还是算了吧,咱们睡着了就好了......”

云胜男挑眉看着姬螓:“你也一天没吃饭了,又在这里练了半天舞,不饿么?”

姬螓的眼神微闪,片刻后还是坚定地摇头:“别说了,我不会让你出去的。”

云胜男看了看她,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,轻声笑了起来:“如果说,我能指导你把刚才你一直练不好的《大韶》第五章跳好呢?”

她们从被关进来之后,姬螓便一直在反复练习那段舞,只是她下盘不稳,踢腿和空翻的动作始终做得差点意思。

云胜男作为旁观者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。

其实不但是姬螓,这个问题也是祭巫殿里所有巫觋的通病。与其他巫殿不同,祭巫殿的祭舞会对修习者的身体素质提出更高的要求,比如柔韧性和力量感。

现代社会的舞者想要有所成就,大抵都是在骨骼柔软的幼年就开始学习开胯、下腰、扳腿等基本功。只有基本功扎实了,才能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。

而祭巫殿的新人基本上都是十五六岁的贵族少年,最小的也有十二三岁,身体骨骼基本已经定型。且大多数皆是金尊玉贵地娇养着,从未吃过生活的苦,在祭巫殿修习祭舞大概是他们唯一尝过的苦头。

云胜男虽然没有学过舞蹈,但是却有十余年的武术学习经验,这两者很有相似之处。触类旁通,自然可以轻易看出姬螓的问题所在。

姬螓听了云胜男的话,说不心动是假的。云胜男在修习祭舞上的天分是连殿主都肯定过的,有她指导自己,自然会事半功倍。

见她仍然面有豫色,云胜男二话不说便站起身,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后,当着两人的面直接一个侧踢,修长笔直的左腿便干净利索地踢过头顶,紧接着下腰接空翻,最后稳稳落地。

一套动作既优雅又漂亮,看得姬螓和赢愔两人都呆愣住了。

平心而论,云胜男方才跳的这两个动作堪称完美,几乎与教引她们祭舞的妫蝉不相上下。从动作的流畅度来说,或许还要更胜一筹。

姬螓的眼神微动,片刻后抿唇道:“快去快回。”

云胜男微笑着打了个响指:“等我。”

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,直接往旁边的墙壁上踢了一脚,借力跃至窗栏处,再稳稳扒住木栏。又谨慎地探头观察周围的环境,确认没有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两根木栏中间的空隙中钻出。

她的身体格外柔软,钻出这窄小的栅栏也不在话下。

出来后云胜男并没有选择落地,而是顺着屋檐爬上了屋顶,随后便如屋檐上的脊兽般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屋顶上,耐心观察着附近巫卫的动向。

约莫潜伏了近一刻钟,摸清了他们巡逻规律的云胜男这才悄无声息地跳下屋檐,沿着墙根悄然前行,绕过巫卫的巡逻队往膳房的位置摸过去。

好在今夜月光明亮,半柱香之后,她终于顺着原主的记忆摸进了膳房的大门。

里头的大殿空旷无人,只有一张张整齐摆放的案几和矮凳,左侧的厢房里睡着膳房的庖厨,隐约可闻里头此起彼伏的鼾声。

云胜男悄无声息地跨入厨房,刚走进房门就听到一阵风声自耳后袭来。

她猛地侧身拧腰躲开了自黑暗中袭来的一掌,左臂护在脸前,又快又重的右勾拳便奔着对方的下颌而去。

云胜男的勾拳力道不弱,一拳击中后能轻易放倒一个成年壮汉。

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她这一拳竟然被对方的手肘稳稳架住,同时对方的右手也紧随其后奔着云胜男的左肩而去,招数不算致命,对方的目的似乎更想将她制服而不是击杀。

意识到这一点后云胜男略松了口气,至少不必以命相搏。

但对方应该已经在黑暗中适应了环境,而她却是刚从明处行至暗处,眼睛尚未能适应黑暗,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漆黑,只能靠听声辨位,动起手来难免吃亏。

于是云胜男往后撤了两步,打算将人引至厨房外头动手。

谁知她刚撤步到月光下,对方便立即停手了,随后传来极低的嗓音:“妘昭姑娘,怎么是你?”

云胜男被人认出后才想起捂脸,可惜为时已晚。

察觉到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,云胜男便眯着眼眸细细辨认,怔愣片刻后她捏了捏眉心:“玄甲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
刚问完话,她便从玄甲身侧的桌子上看到了答案。

那里放着个大食盒,里头装满了粟饼、炙肉和干果等食物,玄甲的嘴里还叼着块熏肉......

他连忙把熏肉塞进嘴里,又一把将云胜男扯进厨房,随后才挑眉笑道:“我猜,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是一样的。”

云胜男揉了揉鼻尖:“夜里有些饿了,出来找些吃的。”

玄甲高深莫测地打量着云胜男,摩挲着下颌评价道:“妘昭姑娘手上功夫不浅,先前是我看走眼了。”

云胜男干笑两声:“实在不好意思,我原只想明哲保身,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。奈何这巫神宫也不是什么清净之地,勾心斗角也不比后宫简单。隐瞒此事只是权宜之计,还望你和玉公子不要计较。”

玄甲满不在乎地摆摆手:“无妨无妨,不过是些小事罢了。只是你怎么回了祭巫殿还吃不饱,非要来夜探膳房?我好像没听说祭巫殿不给饭吃啊?”

云胜男的笑容更尴尬了:“实不相瞒,才回去便被罚了两日禁闭,不给食水。我倒还好,只是带累了两位帮我说话的姊妹,也不好让她们白白受累,这才冒险出来找些吃的。”

玄甲闻言,从食盒里捡了个鸡腿后便将那食盒推给云胜男:“我已经把能吃的都搜罗出来了,这些你带回去吧。”

云胜男见状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多谢了,但是这些吃的都让给我了,你怎么办?”

玄甲的表情顿时变成命很苦的样子:“你有所不知,赢荛那个女人非要我大半夜给她抓九十九条金足蜈蚣入药,我在附近抓了一半,看到膳房就顺便来找点吃的,方才已经吃得九分饱了。”

赢荛?

云胜男听到这个名字不免心中一动,状似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:“为什么你要帮赢荛前辈抓蜈蚣?”

玄甲顺嘴回答:“还不是因为公子请她......”

话才说到一半,他便瞥了云胜男一眼,老气横秋道:“小姑娘家家的好奇心不要那么重。”

云胜男心底隐约有了猜测:“该不是玉公子请她给我治疗伤腿吧?”

玄甲干咳一声:“这可是你自己乱猜的,跟我可没关系。时间不早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
虽然玄甲没有正面回答,但是云胜男已经听出了答案。

这样算来,她又欠了玉公子一份人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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