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沉香撩人

章府在京都的宅邸中不算大,仅有三进,却是圣上亲赐,乃前朝亲王的一处宅子。风格融合了京都的四合院和江南园林,因知章凌之是嘉兴人,特将此宅赐予他。

宅邸分为东西两路,西边为两座四合院,前方的大院子住着王月珠和章嘉义母子二人。王月珠占据主屋,章嘉义则在西厢房窝着。

东路为江南式园林,假山花池,无一不全。章凌之的起居安排在前头的“燕誉园”,主屋为卧室,东厢房则开辟为书房。

穿过燕誉园后的宝瓶门,沿湖边回廊而上,便是“叠彩园”。这园子偏小,但胜在秀雅,此前无人居住,而今正好留给颜冬宁。

冬宁看过一圈,啧啧赞叹,忽然觉着自家此前还敢叫个“颜府”,这“府”字着实羞人,如今看来,还敌不过章府的两个院子那么大。

颜冬宁借住章府,按理要问安府上的长辈。

章府的人员并不复杂,由于章凌之幼年丧父母、少年丧兄长,又是南方人北上为官,家中唯一要称得上长辈的,便是那位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寡嫂了。

蓼芳园。

“阿嚏!”章嘉义打个大大的喷嚏,泪眼惺忪地吸吸鼻子,将那鼻烟壶又收回袖口中。“娘,哎你说……这章越他到底什么意思?”他歪靠着案几,翘起二郎腿,又抓起一把瓜子儿嗑得咔咔响。

“这既不娶妻,又不养外室,连个青楼都不逛,每日就知道抱着他那堆公文,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,噗!”他吐出一口瓜壳,“而今却又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儿养在身边,要我说啊,他就没安什么好心。”

王月珠低头做着她的针线活儿,没有去搭他的话。

即将盛暑,她想要多做几件轻薄的寝衣,方便章凌之换着穿。拇指和食指打开,在缝制到一半的衣服上比比划划。都不需要细量,他身上每一处尺寸,她都已经了然于心。除了,那一处……

“娘!”章嘉义大嗓门一吼,打断了她飘忽的神思。

“你知道,这小姑娘,是他哪个朋友的女儿吗?”

王月珠摇头,“不清楚。”章凌之只字不提,她也没想着问。

“我看那小姑娘,长得也挺可我意的。你最近不一直在张罗我的婚事吗?”他坐起身,朝他娘倾过去,“要不你就干脆跟章越说,把那小姑娘给我当童养媳得了。”

王月珠穿线的手顿住,抬眸,吔他一眼。

章嘉义瞬间认怂,“我……我就这么一说……”

出乎意料地,王月珠竟然没有斥责他,低头继续去缝她的衣裳,“这种事儿,不是我说不说,还得要靠你自己把握。”

哎?听娘这气口,莫非有戏?

他兴奋地张嘴,欲要追问,紫苏从外面匆匆跑来,“夫人,主子带着雪儿姑娘过来了。”

须臾,小姑娘跟在章凌之身后进来,垂着头,手紧紧揪住他的袖口。

她头扎一对双环髻,一身青杏色对襟小衫,象牙白马面裙在脚边荡出波纹,真个的明丽可爱。

章嘉义一下又看对了眼,目光毫无顾忌地停留在冬宁脸上。

“雪儿见过婶娘,祝婶娘万福金安,身体康泰。”她松开章凌之的袖子,上前恭敬地行个礼,没有人教她说吉祥话,自己主动张嘴就来。

芳嬷嬷站在一旁,露出了骄傲的微笑。

“不必多礼。”王月珠上前将她搀起,拉她在对面坐下。

“雪儿是吧?瞧着真是个乖的。”王月珠盯着小姑娘,仔细打量。

嫣红的唇瓣,粉嫩的脸颊,饱满似鲜桃儿。一双眼睛圆溜溜,偏在眼尾收束处挑出一抹弧度,哪怕安静地看向你时,也似只会说话的小猫儿。肩背纤薄,细腰盈盈,神态瞧着再鲜活,身姿却到底透出一股病弱之风,竟是越发我见犹怜了。

实在是个美人胚子,好在她年纪尚小,未及完全长开,瞧着分明还是个小娃娃。只是若在章府留的时日久了,她的容姿也会如绽放的花苞般愈加盛开……

手被王月珠紧紧攥着,这婶娘虽瞧着亲切,笑容总有种叫冬宁说不出的感觉,注视久了,心里怵得慌……

“阿越他朝政繁忙,总也不见人,我那儿子又是个不贴心的。宅子虽大,却常觉冷清。现在倒好了,有你在,总算有个能陪我说话的人了。”

“你在这里住着,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,千万跟婶娘提,不要不好意思,婶娘来给你安排。”

“好!谢谢婶娘!”冬宁回她,强撑着奉上个甜笑。

从蓼芳园出来,冬宁暗自舒了一大口气,这母子俩,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,总之,叫她感觉老大不舒服。还好,小叔叔说,以后不需要太跟他们打交道。

章凌之就这么被她牵着袖子,带她把府上走过一遍。

将章府从南到北走了个对穿,已是参观得差不多了,章凌之最后带她去了自己书房北边的一间小抱厦。

这间抱厦此前很少使用,多用来堆放他的一些书籍和案头用具之类,如今却被人收拾出来,小而明亮,因没有什么多余的杂物,看起来还颇为宽敞。

朝东的小轩窗下放着一张红木桌子,上面摆一套文房四宝,南边置一扇鱼戏莲叶酸枝插屏,同与之相连的主书房形成隔断。

冬宁进门,左探右瞧,“小叔叔,这间房是做什么用的呀?”

“日后你的书房。”

“啊?”冬宁的猫儿眼瞪得浑圆,眨都忘了眨。

什么?!她还以为,离开了父母身边就可以偷懒不用学习了呢,没曾想,小叔叔竟然还特地开出了一间书房给她。

而且,就在他的书房旁边,以后想偷懒都难了,呜呜呜┭┮﹏┭┮……

离京前,颜父特地拜托了章凌之,要对闺女的功课严加指教。冬宁因身子缘故,没去过学堂,家中倒是有请过夫子,给她启蒙。但是她那个顽皮性子,于学习上总不大用功。

“到现在,她肚子里究竟读进去了多少东西……却是不知。就在这一事上,还要麻烦贤弟多多费心。”

章凌之将颜父的叮嘱牢记在心,况在他看来,女孩儿一定要读书,为修身、为养性,更为明智。

他原是想,将书房就开在叠彩园的偏房,可冬宁年纪尚小不说,又因着身子特殊,到底比平常女儿要更贪玩一点。

一番郑重思量,他决定,就在自己书房旁的抱厦给她辟一间小书屋,也好方便日后,亲自教养。

冬宁瞄一眼那扇酸枝插屏,一想到后面就是章凌之的书房,她就心有戚戚焉,嘴巴都扁得老宽了。

哎,日后,她这还能有好日子过吗?

“雪儿,过来。”

她怏怏不乐地垂着头,走过去,“怎么了?小叔叔?”

章凌之指尖按着她的肩窝,轻轻往墙上一推,冬宁瞬间后背贴上墙壁。

“站直了。”他轻声叮嘱,手掌打平盖在她的头顶上。

冬宁忍不住,脖子转了转。

“别动。”轻柔的声音自头顶落下。

他左手打直,右手执毛笔,身子倾过来,在与她身高齐平的手掌旁做标记,替她刻录身高。

忽然靠得近了,他的胸膛直逼过来,带着若有似无的热气。顺滑的袖袍擦着她的脸颊,袍角的沉香若有似无地扑来,停留在鼻息。

冬宁脊背绷直,紧贴着墙壁的手忍不住微微握起。她脖子一动不敢动,翻着眼睛往上瞧,入目是他流畅的下巴,修理得很干净,白皙的皮肉中似有淡淡的青色胡茬冒头。

章凌之不爱留胡子。

时人多爱蓄胡,美其名曰“美髯”,在士大夫中风气尤甚,视为风骨和庄严之美。像在官场混迹之人,为显示自己的老成持重,更是要蓄起一把好胡子。

可章凌之偏不。他喜好清洁,总是把下巴理得光光的,使他那本就年轻的面庞更是毫无老成之气。

冬宁就觉得,小叔叔这样就很干净清爽,好看得很哩……

“好了。”手从她头顶放下,垂眸,正对上小姑娘一双睁大的眼,痴痴呆望着自己。

“来,看看。”他唇畔含笑,狼毫笔端轻点墙壁。

冬宁回过神,侧头一看,墙上画着一只墨色的鲲鹏,不大,两三笔的勾勒,其势、其神,跃然墙上,正与自己的头顶齐平。

“咦?”她眼一弯,笑了,“我现在都这么高啦?”

“嗯。”

“以后每隔三个月,我们都来这里记录,看看一年后,雪儿比现在又能长到多高。”

一股热意涌上冬宁的心口。

这是他与她做的一个约定,似乎未来的时光里,看着那只鲲鹏节节攀升,也是她朝不保夕的人生中,一点小小的期盼。

“嗯!”她点点头,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意,朝他伸出微曲的小拇指,“你保证,拉钩!”

章凌之望着递到面前的小拇指,愣住了。

“雪儿,别闹。”他低声呵止。

冬宁扁扁嘴,把那小拇指执着地递到他跟前,祈求的大眼仰望着他,含着倔强的湿意。

哎……罢了罢了……

他心中叹气。就当是哄哄小朋友好了,养闺女嘛,不就是要多点耐心?她既想要幼稚,自己便陪她幼稚是了,只要她高兴就好。

不自然地清清嗓子,他伸出右手,四指合拢,修长的小拇指挑住她的,紧紧钩住。

“好,我保证。”

男人的手指骨节坚硬,肌肤温热,有力地钩住她的。

他指腹有点粗糙,薄茧剐蹭着她娇嫩的肉壁,这奇异的触感,激起她心尖一阵轻颤。玉白的牙齿不觉咬住下唇,她垂下眼睫,轻轻哼出一声“嗯”,松开手,不自在地收回来。

没有察觉到她的羞赧,章凌之弯了眼眸,伸手拍拍她毛茸茸的头顶。

小姑娘就是可人疼,比那些臭小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去了。

对于当一个“好父亲”,他愈发地感到信心十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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