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莫要胡说!”
清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,她急忙从脑子缝隙里揪了个理由,“稚鱼的意思是,我爹爹阿娘觉得你凑合,想撮合你我。”
“本公子只是凑合,江清欢,你瞎了狗眼不成?”
“你文不成武不就,不是凑合是什么!”
“我文不成武不就?连夜为你写诗文的是谁?教你剑法的谁?”
“那你又没当官!”
说来奇怪,明明顾长风样样精通,又是忠烈之后,却从未能谋得一官半职。
林稚鱼看了看清欢,又瞧了瞧顾长风,心觉此地不是久留之处,边走边说道:“清欢,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事要办,明日再来看你。”
屋中又只剩下二人,清欢气呼呼:“顾长风,你今日来就是损我的?”
“瞧瞧你摔死没,再顺便赏给你点药。”顾长风从食盒里顺了个果子,好不惬意地吃着。
清欢身上盖着被子,半截手臂却露出来,她本就白,胳膊上的血瘀便格外明显,像是白瓷娃娃上一点污渍,扎眼得很。
“不要脸,吃伤者的吃食。”清欢撇撇嘴。
顾长风当没看到似的,赞叹道:“好吃极了,行了,没死就成,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。”
走之前,顾长风还顺了青梅甜汤走。
清欢气得锤枕头:“顾小二,那是稚鱼给我的。”
玉暖端着热水走进来,说道:“小姐,你就莫与顾公子置气了,他也不是坏人。”
“玉暖,你怎么也被那厮蒙蔽了双眼?”
“奴婢眼睛被蒙住了,也有心来看啊。”玉暖拿出一个小白瓷瓶,道,“这是方才顾公子给奴婢的。顾家家传的金疮药,便是刀伤剑伤也能恢复如初,不留疤痕,据说这金疮药顾公子也就只有几瓶了,却这样随意给了小姐。”
玉暖说完,再一看清欢,已然酣睡。
昨晚闹了一夜,清欢困得紧。
玉暖叹口气,替清欢上完药便准备吃食去了。
小姐贪吃,她总是要时时刻刻准备着膳食的。
夜幕降临,清欢醒了,察觉身上真的好了许多,淤青几乎没了,也不疼了。
为了不打扰清欢休息,屋内并无烛光,清欢也不想点蜡烛引得玉暖前来。
毕竟现在不知几时了,若是玉暖将要睡了,看见她点了蜡烛还要来看她。
清欢赤脚走在地上,拿着馍馍和烧鸡,走一步跳两步。
腰不疼了,手臂也不疼了。
真好。
书架上除去最外面的圣人经典,里面都是些话本子,清欢借着月光对着话本子挑挑拣拣,竟发现这些自己都看过。
忽然,她看见角落处有一本《乔郎君》很陌生,挪开后,却是一道暖红色的光。
清欢疑惑地上下左右看了看,最后将书全都搬走,踩着凳子去一探究竟。
木桶上浮着白色水雾,顾长风躺在木桶里,闭目养神。
高挺的鼻梁,锋利流畅的下颌线,眉目如玉,少年神情惬意,恍若世间第一俏郎君。
双臂搭在桶外,他有着武将才有的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,双手却骨节分明,干净好看。
清欢缓缓蹲下来,捂住双眼。
她没看见,什么也没看见。
清欢将头埋在双腿之间,她明明什么都看见了。
顾长风在……
不,一定是错觉。
“我再看一眼,一定是看错了。”
清欢踩着凳子,垫着脚尖去看,却发现人已不见。
“谁!”
少年肃声。
清欢惊恐之下,狠狠地推了下书架。
书架倒在墙上,墙便四分五裂,灰土弥漫,伴着巨响,连墙带书架全倒了。
唯有清欢,下意识地蹲下,幸免于难。
清欢的屋子,清丽雅致,尽显少女的趣味。
顾长风的屋子,冰冷素净,除了兵器书籍再无一物。
两间屋子,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对方面前。
“江清欢,你这是要去哪里啊?”
顾长风揪住打算悄悄溜走的清欢,清欢讪讪道:“我若说,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你信吗?”
“哦——”
顾长风语气淡淡,“墙是自己塌的,绝对不是江二小姐推的。”
顾长风身上披着白色衣衫,却被浑身水滴打湿,肌肉贴在衣衫上,非但没有遮住,反而添了一丝不明的意味。
此刻二人距离极近,清欢甚至都能看到他白色衣衫里的薄肌,她下意识地别过眼:“你怎得如此放浪?”
“我放浪?”顾长风气笑了,“我在自己屋子里,是你江二小姐,偷看我沐浴,还推倒了墙。”
“我才没有!”清欢有些心虚,却还是强撑着看向顾长风,“不过是这墙委实不太结实。”
少女蹲在凳子上,乌发柔顺地披在腰间,她认真地看着他时,眼底清透,仿佛能装下一整个春日繁花。
顾长风一时愣神。
“小姐,小姐,出什么事了?”玉暖跑进来。
玉暖将要推门而入时,清欢叫住她:“我没事,你快去睡吧。”
玉暖怀疑道:“小姐,真的没事?”
“真的没事!”
清欢平日里便古灵精怪的,总会整出些不同寻常的动静,因此玉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。
清欢环视四周,想了想,揪了揪顾长风的衣角,声音软软:“顾长风,我的话本子能放你那里吗?”
墙塌了,兄长必会前来查看,若是发现这些话本子,兄长就知道她平日里无心向学,又该责骂她了。
顾长风缓过神,弯下腰,带着松叶香的水滴淌在锁骨处,向下落在清欢的裙角,洇湿裙上绣的百合花。
他伏在清欢耳边,勾唇,“我为何要帮你,江二小姐,你凭何在我这里有这么大面子?”
顾长风说话间,一呼一吸的气息扑在清欢脸上,耳朵痒痒的。
清欢站起来,食指敲着顾长风的额头,声音憨甜:“顾小二,你拿走定亲信物,我还未找你算账。”
“一只破玉佩罢了,又不是什么好料子。”顾长风说道,“明日你去顾府库房,随你挑选珍珠玛瑙,金银细软。”
顾家为国捐躯前,顾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,顾家产业可谓丰厚。
“终究是李公子的东西,留在你那里算什么,快还给我。”清欢眼珠子一转,生出小心思,“你若喜欢这块玉佩想要留着也无妨,只是你要替我遮掩住话本子一事。”
反正李家这段时间也不敢来江国公府了。
顾长风抬了抬眼皮:“成交。”
清欢利索地下凳子,指挥顾长风开始搬运。
“《霸道王爷小侍卫》,《风流王妃小娇妾》,《死对头非要做我二房》,江清欢,你平日里都看这些东西,难怪总是被江兄罚。”顾长风不屑地将话本子抱往自己的房间。
清欢打着哈欠,道:“人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,我就不爱读书。”
“江二小姐似乎也没有擅长的事了吧?”顾长风语气欠揍,默默给清欢拆台。
难得的,清欢没有反驳。
是夜,鸟儿都懒得叫,只有风打落树叶落地的声音。
顾长风瞥见角落里,清欢蜷缩在椅子上,脸埋在腿上,看起来沉默又可怜。
哭了吗?
顾长风攥紧了手,指尖发白,他将手抵在唇边,轻咳了一声,悄悄观察着清欢。
没有反应。
“其实,你也并非无用。”
不自觉地,顾长风的声音温和了些,却也不见清欢抬头。
木椅发出摩擦的声音,顾长风先于木椅反应过来,他接住了将要跌倒的清欢。
春日本就容易乏累,清欢又是个贪睡的,方才吃饱就不小心睡着了。
清欢察觉到温暖的怀抱,还往上蹭蹭,主动环住顾长风。
她呢喃梦语:
“顾长风,顾小二……”
“别抢我的糕点,还给我,我还想吃呢……”
清欢屋子的墙塌了,江鹤安命人来修补,不过半日,墙便修补好了,那工匠还道原来的墙用料甚差,才导致墙这么容易塌。
这几日清欢借着受伤的由头,日日睡到日上三竿。
这一日,还不到三竿,她便被玉暖翻东西的声音吵醒了。
见清欢醒来,玉暖焦急道:“小姐,李公子家给的玉佩在何处?”
清欢迷迷糊糊道:“就在我的首饰匣子里。”
说完,倒头继续睡。
一息后,清欢从床上跳起来,捂住首饰匣子,尴尬地笑道:“玉暖,你要玉佩作何用?”
“李夫人来府里,与夫人商量,要拿着信物去京兆府登记,为你与李公子定亲。”
清欢疑惑:“上次顾长风将李公子打了一顿,他们家不是不想定亲了吗?”
玉暖:“不知为何,他们家又愿意了。小姐,不说这些了,夫人着急要玉佩,玉佩呢?”
自然是在顾长风手里呢。
清欢洗漱更衣,急匆匆地前往花厅,恰听见李夫人道:“多日不曾来拜访,实是对不住。只因我与回舟那小子沉思半月,究竟是哪里做错了,才导致顾公子如此厌恶回舟。”
“我思来想去不明白,才发觉顾公子与清欢自小长大,怕是早就把清欢当妹妹了,觉得回舟照顾不好清欢,才将怨气撒在回舟身上吧。”
“夫人倒不如将顾长风叫来,当面对峙。”清欢推门而入,对李夫人道,“否则,夫人只敢与我阿娘说小话,倒显得您有失长辈风范。”
江夫人朝清欢使眼色:“清欢,这位是李回舟公子的母亲,不得无礼。”
清欢收起自己的小脾气,恭敬行礼:“李夫人,方才清欢急于解释,还请李夫人见谅。”
“这边是清欢吧,好生娇俏,我看了都觉得欢喜。”李夫人刚要拉过清欢,却被清欢一躲,落了个空。
清欢走到江夫人身边:“女儿给阿娘请安。”
“坐吧。”
李夫人被未来儿媳下了脸,却不好黑脸,毕竟她家那堆糟心的事还需要这位娇小姐来摆平呢。
李夫人问道:“对了,江夫人,玉佩在何处,我算好了吉时,咱们还是赶着吉时去登记较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