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知意昨晚没休息好，今天晚起很久，久到窗外光线进入大片。
今天更不想见那人。
但该来的总归躲不掉，她看了眼床头时间，磨磨蹭蹭收拾好，还是下了楼。
贺知意没看见人，有些意外，转念想到这个屋子里还有自己，又觉得再正常不过。
或许贺临礼是有点良知的，没再使唤她做个自己不吃的早餐，再悠闲扬长而去。
贺任一出差就会很久，徐秋那边忙起来也无暇顾及贺知意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家。
吃早餐的间隙，她收到方玥发来的信息，是邀她去同学聚会的。但徐秋一向不喜欢她参加这些没意义的聚会。
贺知意盯着消息界面，直到手机熄屏，屏幕映出自己的模样，她敲敲打打，删除又编辑，反复几次，最终发送了消息。
她已经毕业了，可还没跟朋友们好好告别。
就任性这一次就好。
同学聚会约在周末，就是后天，这期间贺知意都没再见贺临礼。
贺知意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，临出门心里还在忐忑，甚至为了这次聚会特意挑了穿搭，还涂上了方玥偷偷送给她的口红。
徐秋不乐意见她捯饬这些，所以她不会化妆。
聚餐地点是怀城一处很有名的KTV，原本定的是个餐厅，但有人说毕业了应该好好耍一耍，便换成了兼顾娱乐的KTV。
贺知意原本打算跟徐秋说一声，但地点换过以后，她还是决定瞒下来，最后也偷偷打的出租过去。
目的地二楼走廊比较安静，偶尔包厢内声音过大会传出细碎声响，但影响不到三楼及以上的客人，更加影响不到一楼的餐厅。
贺知意进入包厢，五颜六色的灯混着嘈杂人声，音乐大的刺痛耳膜，让人有些头晕目眩。
她暗叹房间隔音效果真好。
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，主座中间坐的是班长许程文，对方见她进来，立马起身招呼。
“知意！坐这儿吧，这里！”
“方玥去卫生间了，一会儿过来，你就坐她旁边就好。”
贺知意循声过去，微笑点头道谢。
没人不认识贺知意，但整个班里跟贺知意走得近的，其实只有方玥，许程文贴心替她打点好了位置。
贺知意坐下，包厢内陆陆续续来人。
过了一会儿，方玥终于回来，见贺知意在，咧着笑颜扑了上去。
“知意宝贝！来亲一口！”
没等贺知意应声，脸颊已经传来温热，方玥趁她发懵时又亲了两口，后脱手坐到她的旁边。
周围熟悉的同学已经笑出声来，贺知意也不自觉挂了笑，先前心底凭生的那些不安，都被方玥彻底安抚下去。
方玥温暖了她整个高中时光。
人全部到齐，不全是本班同学，中间桌上摆了不少吃的，桌面边缘围着一圈不同类型的酒，大家喧闹起来，彼此划拳拼酒，或是k歌游戏。
贺知意有看见果汁，在她对面，离她很远。
许程文在她右边，方玥在左，两人都有心照顾她。方玥将旁人劝贺知意的酒都接了过去，许程文也把对面的果汁挪过来。
他小声同她传话。
“知意，你喝这个吧，特意准备的。”
贺知意出声他，期间不忘抬手拦住方玥动作，她顺势接过一杯刚递的酒，红褐色酒水在透明玻璃杯中轻晃，灯光下色泽诱人。
她尝试着抿了一口。
淡淡的果香混着浓烈酒精味儿，微甜过后都是辛辣，刺激的口感顺着舌头冲入喉间，但不是不能接受。
贺知意一口喝完，许程文惊愕盯着她看，方玥显然也没想到，冷不丁打趣一句。
“知意，你能喝？！开学那次见你一直推脱，我们还以为你不能喝酒。”
贺知意放下酒杯，口腔里还是辛辣，只是一杯，酒气已经充斥着她整个脑袋。
她笑了起来，笑声清泠泠的，格外好听。
“我可以的。”
也许之前确实不行，但今晚可以。
方玥揽着她蹭：“贺知意，好啊你！深藏不露是吧！”
贺知意被蹭得发痒，笑声越发清越，周围的人见状也玩得更加放肆，自她主动接过第一杯酒，后续有更多的人借不同理由给她送酒。
贺知意定了时间回家，同学彼此熟悉，考虑到方玥也在，递来的酒她都一一回应。
方玥组织起了游戏，大家围成一堆，玩得不亦乐乎，贺知意等他们玩了几轮，架不住方玥劝说，也加入其中。
常见的真心话大冒险，贺知意一来就中，大冒险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行了，最后选了真心话。
负责问的人是许程文。
贺知意被酒气熏得发懵，呆呆回望着他，周围的喧闹声突然小了下去，大家都聚精会神看向这边，好像整个游戏环节都只为了这一刻。
许程文犹豫了一下，温声开口。
“知意，你…有喜欢的人吗？”
周围安静一瞬，而后突然炸开了锅，贺知意扫过周围，见大家都在起哄，她不明所以，但诚实回了问题。
“喜欢方玥。”
随即又是一片唏嘘，许程文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想到贺知意会是这个答案，方玥则早早爬在了贺知意身上。
游戏又开一轮，好巧不巧还是贺知意。
好在这次是方玥问她，方玥已经有些醉意，人软软贴在她身上，双手环在她的颈间，笑嘻嘻问她一句。
“那我们知意宝贝，有没有讨厌的人吖？”
讨厌的人。
贺知意垂眸，短暂沉默，脑海中却不自觉闪过第一次见那人的场景。
怀城的六月很是燥热，蝉鸣聒噪。
高考结束归家那天，院里大摇大摆停了辆车，贺知意平日很少注意这些。但那天不同，一切都太过招摇。
车型独特，少见的贵重车牌标识，车门两侧各自站了一人，微垂着头，摒手静候，像在等人。
贺知意远远停下脚步，没再往前。
“咔哒”一声，车门打开，一双黑色皮鞋进入视野，在炽烈的阳光下，皮鞋的反光颇为刺眼。
鞋子的主人也在那一刻出现。
来人身形板正，身姿高挑，一身矜贵气息。是个极为年轻的男性，不是她想象中商业气息浓厚的中年男人。
对方同样注意到她，转眼投来视线，一头黑色碎发，阳光下随风恣意，莫名耀眼。
这是她有生以来，见过的最白的男生。
贺知意跟他隔了一段距离，但只那双蔑视意味十足的眼，也让她在燥热的阳光下，瞬间凉了几分。
蝉鸣淹没在不安当中。
两人仅仅只是初见，西装革履的陌生少年，带着他几不可察的傲慢，对她显露出微妙的鄙夷和不耐。
那时她就想，她想逃离这里了。
只是一瞬，贺知意下意识蜷缩掌心，试图压制那不住颤抖的小指。
她微抿着唇，神情冷淡，幽幽吐出“哥哥”两字。
方玥突然不笑了，本在喝酒的许程文也停下了手中动作，许程文转头看她，周围也莫名恢复安静。
方玥最先开了口。
“知意，你、你还有个哥哥？”
贺知意怀里还捧了半杯酒，她又喝了一口，低低在笑。
“我其实也不知道，我还有个哥哥。”
贺临礼是突然出现的。
突然降临在她的十八岁，将她许多幻想都给打碎。
聚会结束时已经很晚，大家各自散去，方玥醉得不省人事，还是联系了她的姐姐过来接人。
贺知意留有分寸，但仍小醉。
她本不能以这种状态回家，更不想这样面对贺临礼，可现在都无暇顾及了，就今天就好。
贺知意原计划打车回去，但许程文不放心她晚上独自打车回家，说什么也要陪她一起，对方一直坚持。
她没办法，最终应下。
沿途贺知意整个人都昏昏沉沉，许程文出声叫她靠着休息一下，贺知意都不吭声，只是摇头。
许程文作罢，后续相继保持沉默。
司机停在院门外，许程文本想搀扶着她下车，被她摆手推拒，他无奈等她走下，小心兼顾，默声跟在她的身后。
许程文一路跟进了院中，贺知意中途停下，她身姿隐约不稳，含笑谢他，称想让他回去。
许程文不肯：“你进家门我才放心。”
他才说完，见她一脸懵懂，继续补充：“我送你到门口就走。”
这句话意思很好理解，左右不过几步路，贺知意没再阻拦，她刚想转身离开，目光突然落在许程文身后站着的人。
浑浑噩噩霎去，心头瞬间涌上不安。
许程文察觉到她神色变化，当即转身。
面前的人双手插兜，微低着头，黑色碎发，发丝铺洒了院中灯光，光线打在脸上，覆着半边阴影，神情难察。
对方视线径直绕过了他，直直看向贺知意。
张扬，卓越，凌人。
这是许程文对面前这人的第一印象，以及感受。
贺知意下意识回避贺临礼的视线。
许程文渐渐意会，抬了右手，笑着开口
“你好，你就是知意的哥哥吧？”
对方一时没应，他补充：“我是知意的班长，今天我们同学聚会，时间很晚了，顺路送她一趟。”
贺临礼是比许程文要高上一些的，以至于即便他懒散插手站着，看许程文的姿态也带着些许俯视意味。
许程文还伸着手，等待回握的手尴尬悬在半空。
对方懒散吐字，声线清冷。
“你好。”
不是很地道的中文口音，语气懒洋洋的，没有什么情绪，至终没有回握。
许程文突然理解了贺知意今天的回答。
他尴尬收回了手，调整状态回身跟贺知意告别，未免贺知意跟着无措，简短寒暄就起步离开。
贺知意只低低应声。
许程文很快消失不见。
她垂眸，低头。只剩贺临礼跟她了。